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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80)

他在她身边坐下,看她惨白的脸,柔声道:“花溶,你不许再自杀了,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屈辱,也不强迫你。”

自她醒来,他不知已经说了多少次这话,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花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金兀术拿了一柄茶叶,仔细看看,放到她面前:“花溶,你饮茶不?”见花溶不答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金国寒冷,主要以肉食为主,所以需要多喝茶辅助消化。我们历年和大宋边界贸易,茶马易市,但那些商贩往往以次充好,我们饮的都是次品。如今,才第一次见到这种上等好茶,是你们的皇帝这次来军营谈判带来的。说是皇宫大内的上品,我看南朝风物,煎茶也是一门大学问,你会不会?”

他见花溶还是不做声,就道:“也罢,我忘了你出自寒门,以前是个穷女子,肯定不会的,对吧?”

花溶根本不理他的自问自答,躺在地毯上,抱着头,睁开眼睛看燃烧的火炉。

“花溶,我画一幅画给你看,可好?”

金兀术便自顾地画起来,画的是一幅山水画,半晌,画成,放下笔,待墨迹稍干,将画作举到花溶面前,如献宝一般:“你看如何?”

花溶瞄了一眼,淡淡道:“不怎么样!”

金兀术悻悻地放下画,又拿一把从宋氏皇宫里抢来的焦尾琴,轻抚一曲,见花溶依旧昏昏欲睡,笑道:“花溶,你可会弹琴?”

花溶依旧闭目养神养伤。盘算一阵,金兀术现在加强了防备,再要杀他,难如登天。而自己自杀不成,便不再萌生死意,很快重振旗鼓,只想快点好起来,寻机逃出去。否则,武乞迈威胁的“轮宿”,终令人不寒而栗,朝不保夕。

“花溶,伤好多了吧?”

“花溶,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曲谱,可惜我不会……”

“花溶,宋国是不是苏东坡和司马光名气最大?这次,我们收获了大量的苏轼文集和《资治通鉴》,你看看,是不是全是真迹?”

金兀术自说自话半天,见她虽然始终一字不应,但自己每提到一样,如果是真迹,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他心里欢喜,准备以后都拿这个跟她交流,拉近两人的关系,正想到这里,却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看看花溶,欲言又止。

金兀术道:“有事但说无妨。”

“四太子,刚刚得到消息,说大太子前些天领兵追击赵德基,在八盘山遇到一支仅八百余人的宋军,被杀得大败,三万兵马死伤大半,只大太子侥幸逃脱,刚回军营……”

宗翰此次出兵十分高调,原以为是赶狗入穷巷,十拿九稳之事,没想到大败而归,几乎自身殒命。

金兀术惊道:“哪里冒出这么厉害的宋兵?将领姓甚名谁?”

“姓岳,名鹏举!”

“岳鹏举?!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昏昏欲睡的花溶忽然站起来,如刚服下了一剂十全大补汤,双目放光,呵呵一声就笑了起来。

金兀术但见她整个人忽然有了无限的生机,眉毛弯弯,笑声如银铃一般,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顿时变得艳光四射,分外妖娆,令人不可逼视。

他冷笑一声:“花溶,你以为你弟弟一人就能力挽狂澜?”

她一句话也不说,忽然就走到琴边,坐下,手抚琴弦,立刻,一阵金戈铁马的肃杀壮烈之音倾泻而下,正是名曲《十面埋伏》。

金兀术生平不曾听过如此肃杀的琴音,眼前一花,但觉如置身万里沙场,心里也有一丝淡淡的凄凉肃杀之意。

琴音一停,只听得门外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四太子,外面有一女子说要见你……”

一名侍卫连叫几声,金兀术才回过神来,皱皱眉:“什么女子?”

“她自称姓王,说是宋国状元秦桧之妻,有要事找你……”

金兀术懒洋洋道:“不见,叫她回去吧。”

侍卫应一声:“是,那就送她去‘轮宿’……”

“那也不必,送她回秦府吧……”金兀术想想,又站起来,“也罢,我先出去看看再说……”

金兀术起身就走,花溶听得是当朝状元郎秦桧之妻找上门,忽然想起那次和岳鹏举一起闯入秦府捉拿金兀术无果的事情,当时苦无证据,现在,秦桧之妻找金国将领,岂不是大有蹊跷?于是,她也信步跟了出去。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金兵施虐

这一日天气晴朗,外面的广场早已积雪消融,如被水洗一般。此时已是傍晚,石板早已被晒干。花溶追出去,老远地,只见暮色中,几名金兵抓住一名女子,已将她的衣服撕扯得一条一条的,浑身几乎裸露出来。几人分别捉住她的四肢,按着她的头,将她按得撅起身子,一名金军正从后面伏在她身上不停晃动……

花溶惨然闭上双眼,忽然想起那幅宋太宗“幸”小周后的春宫图,只觉得双眼乱冒金星,早闻宋国女子的噩运,但如此亲眼目睹那种可怕的轮暴,仿佛全身被滚了个油锅,仿佛回到了被秦大王抓在海岛上的那个夜晚,躲在岩石边,看见众多海盗从一个少女身上爬到另一个少女身上……

五脏六腑迅速移位,她蹲着身子,似是要把心都呕吐出来。

金兀术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老远就大喝一声:“住手……”

可是,正在兴头上的一众兽兵哪里听得进去?武乞迈冲上去,就将骑在女子身上的男人一把拉下来,男人悻悻地,一边提裤子一边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敢惹老子?”

金兀术大喝一声:“还不快滚?”

这几名士兵都是宗翰手下,正要行凶,待看清楚是四太子,立刻作鸟兽散了。

地上的女子,披头散发,满脸血污,衣衫被撕得破烂不堪,连大腿也遮掩不住,脖子上、胸上,腿上全是青紫,正是秦桧之妻王氏。

她原本很有几分姿色,此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行如女鬼。

金兀术暗叹一声,脱下身上的外袍递给她,王氏裹住身子,才抖抖索索地开出口来,泣不成声:“公子……”

金兀术一示意,两名侍卫扶起她就往营帐走。

快走过花溶身边时,金兀术停下脚步,见暮色下,她紧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如一片白纸。

她的声音干巴巴的:“秦桧是你在大宋的内应,他的妻子,你们竟也不肯放过?”

“还算不上内应。秦桧只是尽心巴结我而已。”

这有什么区别?

金兀术不再回答,径直进了营帐,听得身后花溶跟上来,他也没做声。

小环倒上一杯热茶,王氏一饮而尽,捧着杯子,浑身发抖。

金兀术道:“你找我何事?你家老爷呢?”

她泣不成声:“我家老爷被抓后,生死不明,妾和众多女眷被关在刘家寺,受尽凌辱,后来打听得公子在这里,就想碰碰运气……”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子,念在妾身曾服侍您的份上,收下妾身吧,哪怕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妾身,再也受不了那样的折磨了……”

金兀术长叹一声:“也罢,你就暂且留在这里。”

王氏又拼命磕了一个头:“多谢公子,多谢……”

“小环,你先带她下去换一身衣服,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是。”

小环带了王氏从侧门出去,花溶呆呆地站在正门外,看着她俩的背影消失,这一刻,不知怎地,求生和逃亡的意志再一次变得不堪一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宋国这颗巨大的覆巢之下,无论男女,都没法得到保全了。

国破家灭,女子抵债。

四十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丈夫!

脑海中灵光一现,是弟弟挥舞长枪,纵横无敌的情景,心里忽然一暖,就清醒过来:还有弟弟!还有九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