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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855)

秦大王自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听得飞将军这般解释,又见花溶说出的话,飞将军说出的话,唯有他二人才知道,仿佛是心有灵犀,彼此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距离。反而是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有面面相觑的份儿,心里竟然颇不是滋味。

但是,花溶只说了这几句话,便不再开口了。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眼帘也微微合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直到散会,她都没有再说一言半句。

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到了战略战术的讨论上,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除了秦大王。在那么热烈的讨论里,他总是不经意地看到她的神情,发现她一直神情都很疲倦,只是每当飞将军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总是有一种很微妙的认真。就算她不看着飞将军,他也能察觉的那种认真。但是,也许这只是他的一种错觉,因为花溶连眼皮都没跳一下。

就如一个人滋生了疑心,无论见到什么都是怀疑。但觉只要和飞将军坐在一起,便会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种气场——就如当初在应天府的军营的时候,他一走进,便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忽然那么愤怒,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正面承认飞将军就是岳鹏举?

为什么从飞将军本人,到鲁提辖,再到花溶……每一个人都是在遮遮掩掩的。飞将军,他如果真是岳鹏举,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得比自己更加苍老?真真是岂有此理!天下岂有这等的怪事?

他一再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愤怒,但是,其心情的灰恶,就更是可想而知。

这一场会议十分热烈,直到半夜才散会。秦大王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深深地煎熬。终于散会了,花溶起身,秦大王跟在她身边,人群都在退去,在阴影处,他下意识地便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但觉手心里传来的温暖,是她的反手相握,态度是那么自然,而又温存。他心里的愤怒,终于淡了一点,拉着她就回了房间。那是江平城的飞将军临时大营里的一栋院子。这里以前曾是当地知府的衙门,现在战败,知府逃窜了,就正好做了大元帅府邸。所以,条件较之栎阳镇的军营不知好了多少倍。

秦大王一家人住一栋单独的小院落,陆文龙住在了楼下。楼上的一间大房间,专门归秦大王夫妻。大卧室侧面是联通的书房,估计是什么幕僚文士住过的,里面许多文书。估计飞将军在叫人安排房间的时候也是衡量过的,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妥善的安排。

花溶进去,在烛光下坐下,随手拿起了一本书翻了翻。秦大王看着她的举止,以前本是那么习惯的,今晚,却看得分外碍眼。尽管,他也曾学习识字,能看懂一些粗浅的文书,但是,终究不如她——不,是不如飞将军!不如能写一手好字,文韬武略齐备的飞将军。

又想起今日“汤誓”的典故,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仿佛没来由的,就没了底气。

“丫头……”

她已经随手放下了书,声音十分温和,“很晚了,我们休息吧。”说罢,便默默地起身,伸手,习惯性地想替他解开发髻。他却闷闷地,已经独自先上了床,一言不发地就躺下了。

正文 第709章 自欺欺人

这是花溶第一次见他生闷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但觉这里,自己置身的环境,只要有飞将军在,日子便永远不可能平静地过下去。这平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打破的呢?她也上床,熄了灯。两人在黑暗里,谁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她才说:“秦尚城,等过了这阵子,我们回去了,就不出来了……”

“你真的想回去?”

她一怔,秦大王也一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简直恨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说出口了,反而轻松了,甚至干脆就豁出去了:“丫头,我也看明白了,那个怪物一般的飞将军,就是岳鹏举!”

她在黑暗里摇头:“不,他不是。”

“尽管他相貌不是,但是,他肯定是岳鹏举,只是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甚至鲁提辖也是默认了的。”对于鲁提辖来说,没有反对,便是默认。花溶明白,这也是他一直不肯露面的主要原因。其实,从红鸭港镇开始,鲁提辖也许就见到自己了,却一直都在逃避,不肯相见,就是因为他没法在自己面前撒谎。

秦大王的声音忽然加大了:“丫头……其实如果他真的是岳鹏举……”

“不……他不是!”花溶打断了他的话,“他是飞将军,他马上就要做皇帝了,他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秦大王的语声终于愤怒了:“花溶,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在想什么,难道老子还不清楚?”

这声音在黑夜里,显得那么暴怒。花溶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无从应答。

秦大王披衣下床,转身就走。花溶要拉他,他手一拂开,就出门去了。花溶坐在床上,在黑夜里,无声地看着屋顶的天花板。

好一会儿,她才起身,走到门口,竟然不敢追出去,也不知道秦大王究竟是去了哪里,但觉四周那么安静,那么空旷。一二十年,都是他在追逐自己,从来没有自己追逐他的时候——所以,事到如今,竟然无法追赶了。

她站在门口,连身子几乎都冻得僵硬了,只是开着门,呆呆地站着,既不知道出去,也不知道进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忽然一软,是一双大手,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砰地一声关了门,抱着就上了床。冰冷的两个人,唯有她泪水滚烫。秦大王,他其实一直就站在外面的大树下面。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受,那是一种巨大的恐惧,这一生,所向无敌,要什么得什么,就算是她,就算是爱人,也曾经得到了。不料,竟然这一切都来得如此脆弱。仿佛自己面临着一个极其庞大的敌人,自己却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

两个人的身子都那么冰凉,花溶啜泣出声。他长叹一声:“丫头……唉……”这一声叹息,在暗夜里听来,分外地让人不能忍受。

花溶惨然泪下,自己跟他成亲这么久,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因为自己的身子,多次受创,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真不知,还能不能生下孩子。唯有一个小虎头,虽然如珍似宝,可是,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她何尝不知道他对孩子的迫切的期待?可是,自己这身子,那么多年的战乱流离,倒真真是残花败柳,不堪负荷了。所以,一直藏着些微的愧疚,以前,还没有什么深切的体会,以为这一切,随缘就好,也许,再过些日子,一切平静了,自己身子更好了,就总会再生下一男半女。

现在,目睹秦大王发怒,这种愧疚,瞬间就膨胀起来。自己和他,关系原来是如此的脆弱?他这些年,为自己做了多少的事情?自己,又为他做了多少的事情?

竟然无法自抑地悲戚出声。飞将军,飞将军!那是一个梦,是从来不曾放弃的追逐!可是秦大王呢?陪自己走过那么多日子的男人,彼此相依为命,早已习惯了。此时,一个女人又岂能一心二用?

花溶凄然低语:“秦尚城,我真是对不起你……”

秦大王心里一疼,狠狠搂住了她:“丫头……我是害怕……我最近不知为何,总是非常害怕飞将军……害怕他……”那么强大的一个人,已经强大到了他都感觉到害怕的地步。这种强大,跟昔日权倾天下的金兀术,甚至赵德基,都是完全不同的。这些,是敌人,自己和花溶,便总是一伙的,是跟他们对抗的!但是,飞将军不同,那是自己无法对抗的,也许,他想,真正对抗的时候,她甚至是会站在飞将军一边的,飞将军,他是那么直接地威胁到自己。

花溶此时,方明白他真正的心情。自己,当初就不该出来。完全不该出来的,何不就呆在岛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岂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好好地活下去?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完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