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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马车灰姑娘(14)

她掏出暗红的绒布盒子,给城城看自己挑的礼物。

成串的金珠子,每一粒都极小,极精致,没多余的装饰,雕刻,就是光溜溜的一颗颗小珠子,躺在首饰盒里,像佛珠的缩小版、微型版。

本命年戴金子辟邪。

米易其实在来时路上就打算好了,要送城城金子,只是拿不准买什么。

幸好林婷也认识城城,还有个商量的人。两人来回发了几十条短消息,分析城城的喜好,推断她喜欢在手上戴东西,还推断她绝不会想要戴俗气的黄金戒指和金镯子,最后敲定,要买类似于佛珠的手链,越简单越好。

因为知道米易的经济条件,林婷特地叮嘱她,要买空心的,实心太贵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城城问。

米易笑着,把右手伸出来,食指指尖和大拇指围成一个圈儿,随后,又从大拇指指尖挪下去一厘米左右,缩小了这个圈。这就是城城手腕的粗度。

原来刚才米易握住自己的手腕,就是要量尺寸,难怪攥得那么紧。

城城被她的小伎俩逗笑:“挺聪明。”

“这是最短的一根,人家都说店里很少有最小号的,今天难得了,说我运气好,”米易不放心自己的眼光,补充着,“你要不喜欢,我们现在就去换。”

“挺好看的。”城城说。

“那收下吧,”米易满面堆笑,将礼物袋子往前递了一递,“本命年辟邪。”

这个动作,让城城想起一个,或是两个人。

似曾相识,关于过去。

她敢打赌,米易从来没有买过这么贵的东西。她没见米易戴过戒指和项链,首饰也仅限于左手腕的一串彩色水晶串珠,是好多小女孩喜欢的饰品。

在城城的价值观里,不能和任何人有金钱纠葛。

别人给她的,她都想办法还回去,而且一定要比对方多。这样不管是消失,断交,形同陌路都会没有负担,无论过多久想起来,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欠了别人的。

所以她很不喜欢收礼物,因为“收”,就等于要“还”。

米易又将袋子递给她,第三次了。

“以后不许送我东西了,”城城终于心软,接了礼物,“我不喜欢收别人东西,也不喜欢让朋友花钱。”

城城说“以后”,是在说以后还会联系,她们还会是朋友。

米易展颜,举起手发誓:“最后一次,只这一次。”

城城从袋子里找到□□,看了一眼数字,确认米易没说谎后,把□□塞给米易,从盒子里掏出那串金珠,塞进短裤口袋,把盒子递给米易:“盒子要吗?我直接戴了。”

“要,给我,我要。”

城城指□□:“一会儿自己撕了,免得泄露你的信息。”

“好。”

弄完所有的东西,城城把纸袋子对折,准备一会儿丢掉。

“有机会再见。”城城最后说。

这是在告别。

从离开川菜馆起,米易已经做好随时告别的准备,可到此刻,仍然舍不得。她攥住自己的背包带,望着城城的脸,和那双眼睛,舍不得说再见。

她犹然记得那晚,自己坐在卡座的另一半沙发上,无数次鼓起勇气想和城城说话的心情。那晚,她们的相识开始于米易的主动,主动让城城喝自己的酒,那晚,当城城看向米易,米易的呼吸是屏住的,很不安。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凝视过,打量过,审视过。

“对视”这两个字,米易从小就学,但长这么大,给过她真实“对视”体验的,只有城城一个人。针对这个问题,米易和林婷做过实验,两个人四目相对了几秒就笑场了,觉得无比搞笑,林婷还吐槽米易,神经病才会一直看着人家的眼睛说话,都是偶尔扫过,看看脸,看看四周,看看大范围的东西。

后来米易悄悄观察,发现城城和谁说话都如此习惯,会无意识地用目光锁住对方。她知道自己不是特例,但数次以为自己会是特例……

“再见,”米易小声说,“祝你一路顺风。”

她怕给城城留下不好的告别印象,强迫自己转身,被离别的情绪推动着,走到电梯上,缓缓下行。她频频回头,看到城城礼貌地站在ZARA门口,目送着自己。

米易忽然着急了,绕过几个人,跑下电梯,再去找城城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这回,她是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应景,今天叫了份冒菜……如今真是大街小巷都是啊……

第10章 第九章 午夜的宫殿(1)

一年后。

城城和亲戚家的妹妹一起回国,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拿到加拿大永久居住权的。

妹妹想长期住那里,住满一定时间申请入籍。城城则当是旅游无限制的签证,没有换国籍的打算,只是被五年住两年的要求限制了,想一鼓作气住满两年,这样接下来三年就能回国呆着。

但因为想念北京的串儿,想念上海的小龙虾,想念油泼的、麻辣的等等各种口味的菜,借着要看奥运的机会,隔年初夏,她就回了国。

在家里没住几天,她碰到了中学同学,对方问她,大家组织去给老同学扫墓,她去不去?被问这句话时,是在车轮滚滚,燥热的马路边。

“不去了,我马上要走了,去上海,”城城回说,“帮我买束花。”

城城要掏钱,对方没有接,寒暄了两句,分道扬镳。

后来过了两天,另一个同学在群里聊扫墓的事儿,城城一直旁观着,没有出声。

到了后半夜,她忽然很想找人聊天,找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人。在美国留学那位朋友像有预先感知,突然从q上跳出来。

大丸子:真是变化快啊,刚上msn,发现所有人全黑了,没两个在线的。这么快msn就被淘汰了,q却还□□着。

城城:嗯,

大丸子:你说,十年后,还会有q吗?

城城:谁知道。

大丸子:难得和你聊天,不能多发几个字,不是当年穷疯了找我借钱的时候了。

城城:不是在聊吗……

大丸子:我一直没敢问,干嘛你去年这么惨?从认识你,从没见你借过钱。

城城:那半年……

那年,短短两个月内发生了许多的事。

无人可倾诉,又怕家里人担心,就临时决定离开北京,回到上海住一段时间。因为那阵已经办妥加拿大的永久居住权了,她的钱都委托家里人在兑换外汇,不在自己账户上,唯一有的就是一张大学没注销卡里的三千多块钱。当时家人强烈反对她回上海,她坚持自然没好果子吃,几乎算是身无分文,只带了几千块钱,打包常穿的衣服就走了。

那时候只能感叹一句,出门在外靠朋友了。

城城觉得这个过程描述起来过于复杂,给了最简单的回答。

城城:那半年,出了点儿事。

大丸子:有难处随时说。

城城:现在很好,以后包养你。

大丸子:这才是你嘛,哈哈哈哈。

城城:今天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我挺难过的。

大丸子:这么年轻就走了?抱抱,别难过。

城城:[笑脸]

……

这个同学,是高中城城关系最好的几个异性朋友之一。

城城一直知道他喜欢自己,但对方腼腆,不曾点破,城城也就装傻,当不知道。后来她大学考去上海,对方写来了几封长信,打了几个电话。城城怕给对方过多想象的空间,快刀斩乱麻地断了联系,信也撕了,搞到了绝交。再有消息,是从同学那里传来的,他得了不治之症,离开了。城城得知死讯时,曾无数次设想,自己当初所做的,到底给过他多少伤害?

如果没有不治之症,没有最后年纪轻轻的离世,这只是一件普通的事。当死亡带走了一个人,这事情就不再普通了。人一走,总会回忆,总会假设,总会自责,而且是永远地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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