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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22)

两人相视而笑。

钱源解释:“归国的医学生太少了,外科上更少。我们需要更年轻的学生。”

沈奚点点头,大概了解了。

“这船是到上海,请问你们的目的地是?”

沈奚又去看傅侗文:“北京。”

“哦,是北京,”钱源蹙眉,遗憾地问,“沈小姐家在北京?”

沈奚犹豫。

“她是我太太。”傅侗文替她答。

“这样。”钱源更是遗憾了。

原本他会遗憾,可能这位难得归国的留学生,会要去协和,现在看来,她应该只是读书消遣。看这私人甲板就能猜到,这位傅先生家大业大,并不需要妻子抛头露面去工作。

不过两人还是对沈奚很是欣赏,又聊了许久,听谭庆项说到翻译医书,马上拿出来了珍藏本,送给他们两人:“并不是早年的孤本,是手抄本。权当留念。”

是仁济早年翻译出版的《中文医学词典》、《西医略论》和《妇婴新说》。谭庆项在两人在时还没表露,等人告辞了,马上拿起那本词典:“这可是咸丰年间的书,名副其实的第一套西医翻译书。”谭庆项兴致勃勃地给沈奚普及。

这对他在心脏学上的翻译,极有帮助。

谭庆项刚说完,那个钱源又出现,抱歉地摘帽点头,笑着对沈奚说:“方才忘了说,我刚给我们的院长写了申请信,也许马上就能买入一架X光机。如果你以后真的从事这一行,如果你需要,可以给我来信,我会安排你的病人来仁济优先使用。”

“谢谢你。”沈奚被他的这种医者心打动,对他点头致谢。

钱源笑着,将她的手执起,低头一吻:“很荣幸。”

他的动作很自然,沈奚虽被吓到,却没好意思阻止,只是在他碰到自己指背的一瞬,就算是受了礼,急匆匆地收回手。

“傅先生,不会介意吧?”钱源反倒去看傅侗文。

傅侗文把玩着茶杯,微笑着回:“后不为例。”

钱源没将他的话当回事:“是我唐突了,再次告辞,各位。”

访客离开。

谭庆项也不去管他们,连自己女朋友也丢在一旁,只将心思放在了书上。

甲板安静着。

傅侗文将空茶杯搁在了桌上,两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离开这里。

沈奚见他走了,更待不住,半分钟后匆匆丢下句话:“你慢慢看。”人也追着出去了,途中不见人,问了管家,才晓得他去了头等舱的图书馆。这船上统共两个图书馆,头等舱只对自己舱的人,二等舱那个倒是对一二三开放。

本就只对一个舱开放,又因为是有书单的,需要什么管家送去就好,完全不必亲自去。

所以,平时不见什么人去。

中国人喜欢的书架,是能透光的,简单的是木架,厚重的书。西方反倒更热衷将书架打造得厚重,书倒像是塞在里边的一排排精美的装饰物,去陪衬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她刚上大学见到图书馆,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是:这要倒下来,可是灭顶之灾,谁都逃不掉的……自那后,她每每走入,就会有压抑感。

在这里也是。四下无人,更沉闷。

沈奚提着心,左顾右盼。

快走到底才见到他的人,没在看书,手里也没拿着,反倒将西装随便折了两折,塞到半空着的书架上。他将手臂撑在书架上,头低着,去看脚下的地板。

“你不舒服吗?”沈奚到他身边去。

傅侗文偏过头来。那双眼没有光,甚至一开始都没焦距,慢慢地,他人的思维汇聚到一处,眼睛也终于开始有了四周围景物的影子,包括她的样子。

“我很好。”他说。

是很不好。沈奚想,她背靠在书架上,挨着他的手:“你不高兴?”

傅侗文摇头。

“到这里来。”他抬高右臂。

沈奚欠身,钻过去,他又将手臂一左一右撑在了她两边。

在这么大的图书馆,他为她画了个圈,小小的,方寸之间。她轻轻屏息,怕自己的呼吸都落到他脸上。

“方才,想到侗汌。”

是这样的原因,她想。

“仁济过去也会帮鸦片上瘾的人,他常提起。”

“四爷他……”沈奚沉默一会,转去问,“你看医学杂志,是因为想起四爷?”

他微笑,在默认。

她不会安慰人,但想尝试:“你去纽约,我们再见到那日,你让我叫你什么?”

“三哥。”

“同样是叫你一声三哥,我也会做到很好。”她仿佛在宣誓。

他安静着,笑着。

“替三哥解开领带,好不好?”他说。

沈奚没想透他的话,不舒服,那便出去好了,这里空气是不比外头。她糊涂着,还是把领带扣给他松开了,又去扭开纽扣。到这个地步上……

领带挂在那里,领子也松垮了。

有人在玉盘里放了明珠,左右晃着,珠子从这头滑向那头,又从那头溜了回来。她的心就是那颗珠子,滑来滑去,抓不到边沿,停不下。

多少琵琶夜上楼,香薰鸳被白团扇,他都是坐着看戏的那个,在这一处,却是登了台。却真像那戏词里说的,引她“……绕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口儿松,衣带宽……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这样,很不成样子。”他笑着说,最后的字音压低了,突然低了头,去含上她的嘴唇,下唇。

惊雷炸开,她眼前电光火石。

她避而不及,无措地将他衬衫前襟,拧出了厚厚一层褶子:“三哥……”只是下唇被他,含着,咬着,身子就酥了半边。

可一张了口,他的舌尖就进去了。

这般风流浮浪,像有双手去点了一捻香,引人去宽衣解带交横卧……

他的手,搁在书架上。他的身,挨在她的身上。他的人在和她亲吻着,唇齿香舌。这就是亲吻吗?湿漉,迷乱,水光盈盈,香艳四射……还是他的本就和旁人不同。

西装从书架滑落,到地板上。沈奚受不住,人也滑下去,被他一只手握着腰,将她身子骨提上来,连带着裙子也拉到了膝盖上,将手埋在裙下,她的腿上。

她没来由地一阵眩晕,地动山摇,一层层书架倒下来,倒在眼前。

睁眼去瞧,一切如旧。

不过是他吻又深了。 

第15章 第十四章 明月共潮生(5)

傅侗文将舌尖从她舌上退回来,用嘴唇去亲她的嘴,手还是埋在层层裙褶里。

“还可以吗?”他问。话语含糊,指向是这亲吻的感受。

沈奚支吾着:“我……嗯,挺好的。”还要交换感想吗?这是哪国的规矩……

“我感觉,是可以的。”他笑。

沈奚将脸压在他肩头上,支吾了声,心跳着,不晓得如何再去应对。

傅侗文将揉在她腰上的裙摆放下去,就势弯了腰,去捡西装。沈奚才见自己左腿上的长袜已经落到了膝盖上头,错愕了一霎,脸又透红了,嗫嚅着说:“你别回头。”

傅侗文将西装拎在手上,不去看书架,随心抽了两本出来,准备拿出去装装样子。

沈奚双手摸到裙下头,将长袜提到了大腿根上……她想说好了,开不得口,索性也拿了一本书,急匆匆绕过书架,先走向大门。

傅侗文听到脚步声远了,把两本书搁在书架上,先理了衣衫领带,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握着西装和书,踱步出去。

回到甲板上,也不晓得从何处起头,谭庆项竟然拿着那本翻译医书,在和吃下午茶点心的沈奚说笑。更让人奇怪的是,说得内容是他昔日的艳名在外。

“香烟那种小事,算不得什么,”谭庆项说得绘声绘色,“韩家潭不去说,就说百顺胡同里,他即兴送人的那句‘多少琵琶夜上楼,香薰鸳被白团扇’,到现在了,人家姑娘的墙上还挂着呢。他却没再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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