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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26)

他张口就来的那些个“慎重”、“这个不能做”、“那样不合适”,都是别人的,他全盘接收,不消化,不咀嚼,像个传声筒,又去谆谆教诲别人。

失败,太失败了。

宗杭沮丧之至,这沮丧让他身体沉重,连阿帕叫门都没力气应。

阿帕怕不是以为他出事了,慌慌张张冲到前台拿了备用房卡,开门进来。

雨后的阴暗和黄昏的灰暗加重了屋里的黑,c黄上的那个人形又特符合自杀者对整个世界无欲无求的架势。

阿帕大惊失色,冲过来大叫:“小少爷,你怎么了?”

然后松了口气:宗杭的眼睛虽然呆滞得有点像死鱼眼珠子,但毕竟还是有光的。

宗杭有气无力:“人活着真没劲。”

阿帕也有过这种突如其来的低落情绪,知道宗杭现在急需振奋:“我听龙哥说,他联系到那两个打你的柬埔寨人了,正在沟通……”

宗杭闭上眼睛,又摆摆手,让他别聒噪。

阿帕没辙了,在c黄边僵坐了会,忽然眼珠子一转:“小少爷,要不我们去老市场喝酒吧,那种突突车酒吧,你去过吗?我没去过,每次都站边上看,从来没坐进去过。”

他叹气:“特别想去,但是酒水贵,我喝不起。”

宗杭的眼皮终于掀开道缝:“想喝?”

阿帕猛点头。

宗杭慢吞吞从c黄上坐起来:“那我请你吧。”

***

宗杭在老市场区的街巷里绕了几圈,终于确认:不是突突酒吧换了停放位置,位置没变。

是做买卖的人换了。

说走就走啊?真是的,一朵花落还要个十天半个月呢。

他有点物是人非的小失落。

阿帕却兴致高昂,突突酒吧是鬼佬喜欢的洋玩意儿,难得能有机会体验,还是免费的。

他要完柬啤又要威士忌,和卖酒的柬埔寨人很快熟成了兄弟,晾宗杭在一边秀气地坐着。

也好,无人叨扰,别样感受,游客是花也是云,来来往往,就是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正诗意着,那柬埔寨人忽然说了一声“伊萨”。

宗杭心里一跳,耳朵竖起。

没错,那人几次三番提到这个名字,但除此之外,说的都是高棉语,和阿帕两个叽叽咕咕,乐不可支。

说了会,那柬埔寨人还拿了张纸出来,用笔在上头画图。

宗杭斜眼看:那图颇像学生时代给他带来极度困扰的正弦曲线,有波峰波谷,还标了日期。

阿帕笑得像偷食的老鼠、偷腥的猫。

宗杭终于忍不住:“说什么呢?不知道中国朋友听不懂啊?”

第11章

那个柬埔寨人中文不好,看着宗杭只是笑,还得阿帕过来解说。

说的果然就是易飒。

宗杭永远想不到这种人生。

这突突车酒吧是她的,柬埔寨人只是包租,定期跟她分账,不止突突车,在洞里萨湖上的水上村庄,她还包租了一条简陋的小木船,就是那种独木舟一样的、带着螺旋桨、供游人乘坐看风景的小木船。

这还远远不止。

据说,溯着湄公河而上至老挝,而下至越南,遍布她的包租业务,她像个手眼通天的跨国包租婆,把租约签遍大河流域,而且,跟那些大手笔买楼修路的富豪不同,她做的,全部是小生意。

那种一般人都未必瞧得上的小生意。

比如,给在激流中捕捉食人鱼巨魾的老挝渔民置办渔网,给在越南水上市场卖米粉的老太婆购买全套的蒸煮锅具和原料,提供废旧汽车给进入柬泰边境丛林捕捉狼蛛的猎手——不是赠送,统统算包租,分账。

所以她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长待,因为要收租,她的包租天南地北开花,等着她去数钱——有时收到钱,有时拎回鱼或者别的等价品,折卖了之后,继续去签新的包租。

宗杭如听天方夜谭,心底深处,对易飒,忽然生出某种向往来。

那种自知此生绝达不到的向往。

他怔了半晌,问阿帕:“那个波浪线又是什么意思?”

阿帕脸上又露出了偷腥般的笑。

他说,他问那个柬埔寨人,这个伊萨,脾气好不好啊,待租客苛刻吗?

柬埔寨人想了想,画图作答。

简单总结就是,别被她的脸和笑给骗了,这个易飒,其实还是挺情绪化的,不过这情绪化并不莫测,有规律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