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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31)

丁长盛那方面不行,和婆姨过了那么久,都没能生出个孩子来,就把这个捡的当了儿子。

……

过了两天,易九戈跟她说:“你不是嚷嚷着在这没小朋友玩吗?今天有个姓丁的叔叔来,带了个小哥哥,就住一楼。”

她知道是哪间,一楼只有右首尽头处那间还空着,于是飞奔而去。

易九戈还以为她是没小伙伴,这几天闷坏了,其实不是,她就想看看捡来的孩子长什么样,幼儿园里有各种传闻,比如捡来的孩子男的不长小鸡鸡,但女的长,再比如半夜十二点,野孩子就会被打回原形,一般是黑色的猫,功力更强一点的,是雪白的黄鼠狼。

到了门口,她没直接进去,只先探进一点点脑袋。

丁长盛刚到,还在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一边考丁碛问题,涉及到的知识点跨各个领域。

比如:“白日依山尽”的下一句是什么?五五二十五,那五六呢?

诸如此类。

丁碛在边上站着,又黑又瘦,六七岁的人了,只四五岁的身量,还剃了个瓜皮头。

九六年,南北差距和城乡差距都还很明显,从穿衣打扮上就能看出来:一般说城里人,叫“洋气”,乡下人,就是“土里土气”。

丁碛很土气,土腥味扑你一脸的那种土,而且还笨,背不出“黄河入海流”,想了很久,才答出五六三十。

丁长盛又问:“什么叫‘挂水湖’啊?”

丁碛嘴里像含着面坨坨,答不出来。

她忍无可忍,大叫:“挂水湖,就是通过一条细管子,能连接到大河上的湖,像人打吊针,挂水!挂水湖。”

丁长盛没提防门口有人,吓了一跳,丁碛怕生,脑袋几乎缩进肩膀里,像只受惊的大虾。

她抬起高傲的头,没进屋,走了。

她看不起丁碛,她是城里人,她洋气,她白,她不是捡来的,是亲生的,她聪明,她还惹人爱……

后来,易九戈问她跟小哥哥玩得怎么样,她气冲冲地说:“谁要跟他玩!拉低档次!”

……

鱼干吃完了,手指上留了淡淡的鱼腥味,易飒从行李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倒水洗手。

洗着洗着,忽然想笑。

小屁孩儿,才多大点,居然会说“拉低档次”这种词,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嘴。

二十多年了。

都长大了。

世道变了,但那些大河的秘密还在生长。

她和他,都入局了。

第13章

十点多,远处湖面上出现了高低错落的簇簇黑影,稀疏的光闪在黑影的不同部位,像暂时栖息的萤虫,仔细看,还能看到几道飘上天的淡奶白烟柱。

这是大湖边的又一处水上村庄。

远离城市,远离游客,近乎闭塞,住当地人、越南难民、华人、偷渡客及形形色色被追缉的犯罪分子。

再驶得近些,可以看到在这里,高脚楼只是沿岸和近岸的零星几幢,更多的“住所”是在水面上的:有用长长的竹竿搭起来的水上屋,有的是条船,有的是木筏上搭屋,还有些,索性就拿绳子捆在一起的、可以漂浮的塑料桶和铁皮桶当地基,四面拉起塑胶布,也是房子。

只要有人住,“住所”外头就会拉起塑料绳,晾晒各色衣物,有些房屋外头用红漆写着“小心鳄鱼”,水面上漂着养猪的猪笼子,水声响在笼子边,猪在笼子里哼哼。

易飒把摩托车停靠在离岸最远的一幢废弃半塌的高脚楼下,洞里萨湖还在持续涨水,停得靠岸太近,保不准明早起来车子就在水底下了。

她把摩托车锁好,从车上卸下行李包,拎起了往河岸走,刚走了一两步,身后忽然传来哗啦木料跌落的声音。

易飒皱眉,转头问了句:“谁?”

这高脚楼早没人住了,底层中空的脚架下堆着无数废料,刚坍塌的废料堆后腾起一阵烟尘,尘灰间站起个模糊的人影,只眼睛里带亮。

那人说:“哈罗……华人?”

边说边艰难地从废料堆上跋涉过来。

是个老头,五六十的样子,穿脏兮兮的汗衫,大裤衩,脚上踩双蓝色塑料人字拖,手里攥了张纸。

这“社区”流动性很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几个面孔,又新增几个。

估计是个新近路过的流浪汉。

他脸上带讨好的笑:“我刚听你说中国话,我也中国人,大家同胞。我姓马,从国内来的,我来找人,我女儿,你要是有印象,帮留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