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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55)

易飒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其实你听他说的那些,跟我还是挺有渊源的,反正都救了,你就当我是人老了,心软。”

陈秃骂她:“又装老……”

这浮村里,他能和易飒走得熟,起初招来过不少流言,有人猜测他是不是看人姑娘好看,想老牛吃嫩草,还有人怀疑他是到了做爹的年纪,把易飒当女儿一样照顾。

其实都不是。

还真是因为她有着跟年龄不匹配的老成,跟他聊得上话。

但他从没问过她的来历,在这儿,交朋友不问过往,不看将来,交的就是当下,再说了,没一本子辛酸烂账,能背井离乡,流落到这混日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点看家本领,也没法在这混日子。

印象中,只有一次,她随口提了句家里的事。

那次是喝酒,借着三分醉意,陈秃笑她长了张大姑娘的脸,揣了颗老太太的心。

易飒向他掰手指:“你看我,七个月丧母,三岁多丧姐、丧父,心里不沧桑点也说不过去。”

也是,普通人要人到中年才开始面临送走至亲这种事,她是马不停蹄,生下来三年,送走三个。

……

算了,陈秃也觉得自己太瞻前顾后了:救都救了,木已成舟,还能长回树不成?那就抡开大桨往前划吧。

他只求尽量安全善后:“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阿香是靠得住的,你那个姓丁的朋友,你去提醒,记得千万关照他嘴要把严实,别……”

说到这儿,忽然皱眉,鼻翼翕动了两下,奇道:“什么味道?”

易飒也闻到了。

那是煮沸的白酒味。

***

易飒走进厨房。

果然是黎真香在开灶头煮酒,锅里的酒气腾腾的,她手忙脚乱关掉,问边上的丁碛:“是这样吗?”

丁碛点头:“凉透了,再煮,反复三次,就行了。”

黎真香点头,同时抱怨:“哎呦你们中国人,规矩好多哦。”

丁碛这才回头看易飒,解释说:“我猜你今天坐了水,晚上应该拿酒汤送药,就先准备起来了。”

***

坐水,是女七试的第一考,通俗点说,就是比谁在水下待得时间长,他们叫“坐水”,取端坐如山之意。

易飒坐水,在水鬼三姓中,几乎是个传奇。

那一年,三九天的女七试选在“长江万里长,险段在荆江”的荆江河段,包了一艘游船,载了二十七个丁、姜、易三姓中满七岁的女孩。

考试规则很简单,所有女孩着背心短裤,带一把乌鬼匕首,身上捆石头,一根长绳连着水面的浮标,浮标上标着各自的姓。

然后沉江。

船上有钟表,也同时点香,看谁沉的时间长,憋不住的,就拿匕首割断捆绳,自己游上来,为了以防万一,还专门安排了人,穿着脚蹼背着氧气筒下去,以便及时营救。

那场景说起来,是颇有点壮观的,时候一到,所有女孩倒身翻下船舷,扑通扑通入水,像下饺子。

接下来就是等待。

陆续有人浮上来,像汤圆滚熟了上漂,每上来一个,船上的人就唱数、报时间,然后收标。

三姓的人都趴在船栏上看,自家标还在水里的,欢欣雀跃,自家标被收了的,脸上无光。

连收了二十六个,水里只剩了一个易家标。

香烧完了,钟表滴答滴答,船上开始荡漾开一片蜂噪般的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说:“看来易家,又要出一个水鬼了。”

……

不过坐水之后,体力消耗很大,需要拿三沸三凉的酒送药,以便补一场深睡眠。

这药,从前是药丸,现在与时俱进,磨成药剂,装在胶囊里。

易飒嗯了一声,不大想搭理丁碛,总觉得这人无事献殷勤,身上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劲。

她看黎真香忙活,忽然想到了什么:“香姐,那天晚上,你看到丁碛被人袭击了是不是?”

黎真香点头,一脸心悸。

“那你能不能回想一下……”

要死了,还要回想,黎真香拼命摆手:“不要啦伊萨,吓死人的,我拼命想忘记,你还让我想……”

易飒笑着过去,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帮黎真香壮胆:“帮个忙嘛香姐,谁都没看到,丁碛自己都没看到,只有你看到了,你再回想一下,没准能想起什么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