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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线轮回(65)

终于——

哗的一声,树冠下骤然带起一两米高的白色水花,也不知道是水下窜出了什么东西,宗杭再也控制不住,大喝一声,枪口上抬,还没来得及扣扳机,斜后方的水下,突然暴起一道黑影,来势又急又快,瞬间把他扑倒在地。

砸跌到地上的刹那,宗杭也看清楚了:先前的那道水花,真的就只是水花,里头根本没东西!

不过没时间去感慨什么声东击西,生死相搏已经开始了:那人力气奇大,单手掐在他颈间,另一只手猛然摁住他拿枪的那条胳膊,震得那把枪滑脱了手。

这指甲极尖利,一直往他的颈肉里深陷,胳膊像被铁箍焊在了平台上,再抬不起分毫。

宗杭呼吸顿时就上不来了,两眼暴突,耳朵里像和尚做法会,哼念碰敲,就没个正常声响。黑暗中看不清面目,只隐约觉得是个女的,长发纷乱,迎面有奇怪的腐臭味。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一只手拼命往外扒,指尖终于触到了枪身。

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似乎发觉了什么,忽然微怔,宗杭敏锐察觉到了她力道的变化,一把抓起枪,朝着她肩膀猛扣扳机。

咔哒一声响,扳机是扣到底了,但没子弹出来。

关键时刻,分秒都能改命,宗杭也顾不上去想枪为什么不灵了,倒转枪身就朝那女人头上砸去,与此同时身形暴起,把那女人压翻在地。

他这辈子,居然也有能把人打倒的时候,虽然维持不了几秒——宗杭觉得,丁碛如果要等时机,应该就是现在了……

那女人一个翻身,宗杭差点被甩脱开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砰的一声门响,伴随着丁碛的喝声:“撑住了!”

后援终于来了!

宗杭士气大振,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再也顾不上其它,八爪鱼样死死缠抱住那个女人,他只要再能拖住她一两秒就好,丁碛过来搭把手,就能把这女人制住了……

那女人一声暴吼,胳膊像是能拗折,反手插进他颈后抠挖,宗杭忍着痛,满怀希望地抬头看丁碛。

他看到乌洞洞的枪口。

枪口是圆的,外壳边泛冷光,望进去深不可测,像窥不透的人心。

***

丁碛开枪了。

他腕端得很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并不在乎子弹打中的是交缠在一起的哪一个。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并非真的消音,开枪时依然有声响,只是要小得多,而且听起来不像枪声,像在拆卸金属部件,咔哒、咔哒。

打光所有的子弹时,食指扣得几乎麻木。

不远处,堆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先还微弱地挣扎,然后滑跌分开,没了大的动弹。

丁碛站了会,长长吁一口浊气,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异样之后,这才把门里的煤油灯拎出来。

点上了之后,他提着灯,往前走了两步。

宗杭躺在地上,还没死,睁着眼睛看他,胸口微弱地起伏着,胸腹处中了不下三枪,每一次呼吸,就伴随着大量鲜血流出,这血滑落身侧,透过板缝,滴落湖面。

仔细听,能听到滴答的声响。

丁碛把煤油灯移向那女人。

那女人是侧趴着的,垂落的胳膊上无数刻疤。

丁碛抬起脚,把她身子拨正,她中枪更多,手枪十二发弹,至少有六七发招呼了她,但每一处伤口都没有流血。

确定她不动了之后,丁碛才半跪下身子去探她鼻息,又试了试她的心口。

是死透了。

他重新站起,把煤油灯提换了几个位置,亮度合适之后,掏出手机,给那个女人拍了几张照片。

做完这些,无意间一瞥眼,发现宗杭还在看他。

这地秧子,临死前这一口气撑得可真长,不过丁碛能理解:毕竟死不瞑目,想求个明白。

丁碛蹲下身,伸手去阖他眼皮,但宗杭很倔,就是不闭,嘴唇翕动着,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他肺被打坏了。

不闭就不闭吧,没必要跟要死的人计较。

丁碛揭开煤油灯罩,就着焰头点了根烟,吸了两口之后,低头向着宗杭笑了笑,说:“我听到你跟易飒说,是我偷窥她,你还说,我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小朋友,我教你一个人生道理……”

他没再看宗杭,半抬起下巴,向着已经不那么浓重的夜色缓缓吐出烟圈:“你都已经觉得一个人不像个好人了,就不该再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