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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496)

像是旱地拔葱,把那个人硬拔了个跟头。

示范过后的教练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教你的最后一课了,一般人格斗都用身上最有力的几个点,胳膊肘、拳头、腿、脚,记住,不要受这个局限,关键时刻,身上每一块部位都能调动起来。”

三天以后,她退了房,清理了所有带不走的东西,然后最后一次去场馆,跟教练结剩下的钱。

教练看着她半人高的背包直发愣:“这是要走了?”

“准备走了,谢谢师傅。”

教练接钱的时候很有点唏嘘:“别叫我师傅了,这不比武行里手把手的教,我收了钱的,也就是个交易。”

“学的还算不赖,不过记住,你是速成的,对付普通人没什么问题,但道上练过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五年十年苦功夫的不在少数。以前让你学会狠,以后要记得收,把自己收的像个不起眼的普通人,麻烦会少很多。还有,真打起来,点到为止,让对方知道怕就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把对方打残了,那就是一辈子追着你咬的仇了。”

“记住了。”

教练送她到场馆门口,帮着她把大包背上身,出场馆要下一段台阶,教练在台阶上头跟她挥手道别。

“再见了啊,祝你一切顺利啊棠棠。”

她没回答,只是下意识用手去托了托身后背包底部硬硬的轮廓,那里,是她用塑料膜包好的路铃。

一切顺利吗,谁敢说呢,这段看不到尽头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线香燃尽了,空气中的烟味越来越淡,穿堂风呼的一下刮过,久已废弃的门发出突兀的吱呀声响,季棠棠慢慢坐到地上,凉气透过裤子渗进皮肤里。

仿佛听到很久以前,叶连成对她说的话。

小夏,地上凉,别坐地上。

抬起头,又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开启路铃所用的时间比想象的长,一路行走,渐渐改换旧模样,露宿、搭车、辗转颠簸,不那么好奇,渐少冲动,凡事思而后行,单纯的良善压至最偏一隅,开始会看人脸色,听人弦外之意,揣摩意外之意,学会了冷眼,也学会了不动声色去推波助澜。

行路即修行,人这一生,要走多少路,才能遍历浮世心酸?生活给她磨难,也给了她一双不再只流于表面的眼睛,好心在路上喝退纠缠她的二流子搭载她的司机大叔,同样会夜半时在暗娼房外停车去慡一把,而那个被客人吆来喝去骂着“皮肤都松了□都尼玛掉下来了还敢收五十块钱一次”的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也会惴惴地敲她的车窗,问:“姑娘,看你像个识字的,能帮忙给家里的伢儿写个信吗?”

她下车帮忙写信,那个女人打着手电帮她照光,一字一句口述:“妈妈在外头打工,钱不好挣,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孝顺爷爷奶奶……”

没有哪一个人可以单纯的用好坏或者烂渣来形容,所有人都被生活磨砺的千棱百面,再污秽不堪的境遇,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也有暗香浮动——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戾气怨恨最盛的时候,她都未曾迷失本心。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路铃突兀响起,在此之前,她做过很多次路铃震响的梦,但真正响起的这一刻,却恍惚地觉得不是真的。

于是有了尕奈之行。

腹部被火枪轰开,血肉模糊的同时居然能感觉到细胞和组织的复原再生,贺文鹏涉水时背起她动作僵硬地奔跑,她回头看毛哥的客栈,铺天盖地的墨黑之间,只有那么一点萤火样的光,那时候她想,如果每一次撞铃寻访的末尾都得有一个血腥收场,那么对她来说,第一个故事即将落幕,这些多少带给她温暖的人,也终将被忘在脑后了。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会有那么一些人,一直陪她走到最后。

夜晚山间忽然暴起的风送来了天葬台处的血腥和狂躁味道,无数的野狗吠声此起彼伏,铁丝网拦着的那一头有几十条狗吠叫攀扒,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贪婪地盯住这个方向,迎上来的贺文坤手里拎着大锤,低声而急促的交代:“给狗的吃食里有药,差不多发狂了,她这点骨架子,骨头都不会剩的。”

就在贺文鹏想把季棠棠甩下地的刹那,她右手高扬,三枚骨钉从他脑顶心狠狠戳了下去。

腥臭味带着凉意的血几乎是飙出来的,活人的血怎么会是凉的呢?

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另两枚骨钉喂了贺文坤,血的怪异味道刺激了那群野狗,伴随着铁丝网挣断的声响,数十只冲在最前头的野狗团团扑住了贺文鹏,越来越多的野狗冲上来,不及避让的贺文坤惨叫着滚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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