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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80)

后来慢慢的,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左邻右舍不知道是出了事,满心以为是陈来凤嫌弃这个男人没本事跟人跑了,还都挺同情他的,也有好事的给他牵线相亲什么的,都让他找借口给回了——大凤怎么着也是为了他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才音讯全无的,他总得守个几年不是?如果这么快就跟别的女人睡一炕上了,那他还算是个人么?

一个大男人拉扯个娃,日子真心不好过,但也一天天熬过来了,每一天都相似,死气沉沉地挨过一天是一天。

梦见大凤是近一个月的事情。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身边有人拿胳膊肘捣他:“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是大凤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嘟嚷了一句:“嗯。”

起c黄时也没多想,吃早饭时,忽然就记起这个梦了,当场就红了眼圈,下班时偷偷跑到家院子后头烧了一刀纸。

当天晚上睡到半夜,大凤又在身边捣他了:“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梦里,他居然清醒的知道是在做梦,说话时声音直发苦:“凤啊,那头过的不如意是不是?我今儿烧一刀纸了,要不明天再给你添点东西,短了什么就张口啊晓得不?”

大凤只是捣他:“年哥,我肚子疼。”

一连几天,都做同样的梦,李根年白天偷偷地哭,以为自己是想大凤想的魇住了。

又过了几天,再次做这个梦时,他忽然就鼓起勇气说了一句:“凤,肚子疼的话就趴着睡,趴着压一压,就不疼了。”

大凤沉默了一下,就在李根年迷迷糊糊又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在边上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我卡住了年哥,我疼啊,我翻不了身啊!”

李根年吓的一个激灵就醒了,身底下的褥子湿了一半,看边上空荡荡的被窝,第一次从头到脚透出一身寒意。

大凤一定是出事了。

于是那天一整天他都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一个月来诡异的反复的梦,李根年直觉大凤是想跟他说些什么,电视里不都演了么,冤死的人会给家里人托梦,让家人给报仇什么的。

李根年决定晚上如果再做同样的梦,他一定得多问点什么。

很快就到了晚上,李根年把儿子菜头哄睡着了,早早就熄灯上c黄,黑暗中瞪着一双眼睛看天花板,听时钟单调的滴答声,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开始默念着数羊,一只黑羊,一只白羊,两只黑羊,两只白羊……

也不知数到第几时,肘下忽然就被人捣了一下,耳畔传来大凤幽怨的声音:“年哥,我肚子疼。”

这感觉太清晰了,一点也不像是在做梦,李根年吓出一身冷汗,脖子像是被冻住了,怎么转都转不动——或者是他内心里根本就不敢转头去看:万一看到一双幽碧色或者血红色的眼睛怎么办?万一看到枕畔一脸血的大凤怎么办?大凤是老婆没错,但老婆变了鬼他也怕的。

他一颗心跳的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怎么个疼法啊凤?”

大凤带着哭音:“就是疼啊年哥,你给我揉揉。”

李根年哦了一声,僵硬地把手往身侧挪过去,先碰到大凤的衣角,然后是柔软的肘下,熟悉的像是以往夫妻夜话,他的心放宽了些,向着大凤的小腹摸过去,心中安慰自己:是梦吧,还是梦吧?

这想法下一刻便全盘崩掉,整个身体的血液似乎都有片刻停止了流动,他抓到了粗糙的、带着湿润泥土的枝枝条条,像是树根抽生出的无数根须。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凤再一次撕心裂肺地吼起来:“年哥!年哥!疼啊!我疼啊!”

李根年腾的一下从c黄上坐起,盖着的被子被掀开来,他一眼看到身边躺着的大凤,眼睛睁得大大,一张脸疼的纠成一团,脖子梗的高高,而肚子里……

肚子里盘了树根的条、枝、须,蠕动着像是不断在生长……

李根年惨叫一声,从c黄上咕咚一声摔到地上,菜头在c黄头哇哇大哭,哆嗦着揿下灯的开关,c黄上没有大凤,一切,依然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上班,他跟个木头样杵在车间,手上一连错了好几样配装,组长把他骂了一顿,一贯老实巴交的他生平头一次跟人吵架,吵到后来哇哇大哭,组长吓了一跳,反而讷讷起来:“我又没怎么说你,大男人的,哭什么呢?”

接着就让他待在一旁休息,他真的就垫了张报纸坐到墙边去了,眼睛一直盯着车间顶的大灯,脑子里不住盘着一个念头:大凤叫人给害了,大凤叫人给埋了,埋在树底下,一定埋在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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