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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194)

正想爬起来,门又开了掌宽的fèng儿。

转头看,昌东正蹲下身子,他在灯的光里,她在暗的影里。

叶流西说:“怎么了?”

昌东伸出食指,指腹在她下巴颌儿上轻挠了一下,像羽毛轻蹭:“放心吧,我栽给你了,不会跟别的女人跑的。”

说完,手上一带,门又撞上了。

叶流西脖子上那道苏痒劲儿刚上来,正想对他耍个流氓,忽然之间被硬生生截断,心里头像是百只猫在抓——怕惊动肥唐他们,又不敢砸门叫门。

她额头抵住房门,五指内扣,指甲在门面上哧拉挠过。

总有一天,她要挠在他身上。

——

第二天早上,肥唐照例起来练刀,眼角余光瞥到又有人进来送饭,脸色一沉,正要甩过去一个脸色,定睛一看,原来来的人里并没有阿禾。

肥唐悻悻的:居然没来,害他浪费表情。

早餐挺丰盛,米粥浓稠,煎饺油亮金黄,各色荤素小菜上了十来盘,基本都是切丝切片,可以拿薄薄的荷叶饼裹着吃,叶流西无意中碰掉了筷子,俯身去捡,视线过处,忽然看到昌东踢了高深一脚。

叶流西坐起来。

昌东低头喝粥,若无其事,高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筷子拈起了又放下。

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丁柳,我有话跟你说,请在场的各位给我作个见证。”

高深一直叫她“小柳儿”,从不连名带姓,丁柳先是奇怪,再听到“给我作个见证”这种话,又躁又窘。

当众表白这种事,要看双方是否情投意合,这样剃头担子一头热,没眼色,只会惹人嫌恶好吗?

她碗一推,凶声恶气说了句:“吃你的饭吧!”

高深犹豫,昌东咳嗽了一声,筷子又拈回一个煎饺。

叶流西估计,桌子底下估计又暗潮汹涌了一次,因为高深身子轻晃之后,又说话了。

“七爷曾经跟我说过,等你年纪再大些,想把你嫁给我……”

肥唐一嘴的粥都喝漏了:啥玩意儿,还有这种事?包办婚姻?

“我当时觉得挺好的,但是现在吧,我也想通了,这种事情,得你情我愿,旁人硬撮合,是撮合不来的。”

好像跟自己想的有点出入,丁柳有点怔,继续听下去。

“我回去之后,会跟七爷讲明白:咱们不合适,硬拉扯对谁都不好,你放心吧……就这个,大家吃饭吧。”

说完最后一句,额头上都渗汗了。

丁柳愣了半天,才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哦。”

她低头拿勺子搅粥,勺子也像是遭了水打墙,在碗里转啊转的,找不到出路。

——

吃完饭,昌东到院子里透气,以他稀薄的花木知识,大体认得出种的都是梅树,虬枝屈曲,很有观赏价值,就是根部那一圈的土壤看起来怪怪的,跟乌龟壳似的。

他蹲下身子,拿手在那片龟纹土上敲了敲。

居然铿铿作响,地底下忽然冒起一个乌龟头,脖子伸得老长,和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又慢慢缩回地下。

昌东有点僵,手还保持着敲龟壳的姿势,顿了顿听到李金鳌嘿嘿笑,抬头看,他就在不远处喂鸡,估计目击了全程。

昌东说:“这个是……梅树?”

简直匪夷所思,梅树底下长乌龟?还是活的?乌龟不是长在水里的吗?

李金鳌说:“你才发现呢?我住进来头一晚就注意到了,这些梅树的枝干都扭曲得跟游龙似的,叫龙游梅,宋朝的时候,有个文士叫张功甫,他总结说,赏梅一定要有相称的景色,他给举了四种,分别是:澹阴晓日、薄寒细雨、轻烟佳月、夕阳微雪。”

“这院子里种的,文雅点叫龙游四品,俗名叫龟背蛇梅,拿这‘夕阳微雪’来说,开花的时候,哪怕是晚上、不下雪,这梅枝上也会积起微雪,梢头上挂一轮夕阳。”

昌东说:“那这薄寒细雨,意思就是大晴天的,这株梅树上都会下小雨?”

李金鳌猛点头:“可不是嘛,而且开花之后,这乌龟就能出土了,可以托着梅树爬来爬去,你懒得过来看,它自己爬去给你赏,跟流光一样,也是《博古妖架》上册的品种。”

昌东站起身。

倒还挺有意思的:世事无绝对,一说起“绝妖鬼于玉门”,就总觉得关内一片妖行魔走天愁地惨,倒真没想过居然也能有这样的雅趣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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