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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玉门(30)

肥唐有点不乐意,鼓捣了一下车里的手台,去找叶流西抱怨。

兹兹的无线音过后,那头传来叶流西懒洋洋的声音:“讲。”

肥唐说:“西姐,我东哥这不是专制吗?不让我们玩,自己想停就停,要知道车队都是跟头车的,他走我也得走,他停我就得停……也不说听一下大家的意见!”

忽然想起黑色山茶那次,昌东也是一意孤行要在鹅头沙坡子扎营:“他这是惯犯了!”

叶流西说:“你做人体谅点吧,连我都看得出来,他走的线跟上回是一样的——他不得睹物思人啊?不得喝点酒醉个两三次啊?不得干嚎两声流点眼泪啊,现在没准在车里哭呢,你还在这计较有的没的。”

肥唐想说什么,手台里传来昌东平静的声音:“叶流西,我听见了。”

靠,昌东调的手台,居然是三车联通的!肥唐刹那间噤若寒蝉。

叶流西的声音传来:“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敢说也不怕你听到。”

然后,手台就沉默了。

再一次有动静时,已经远离公路,深入三垄沙荒漠腹地,昌东说:“两位,我下车睹物思人一下。”

——

天色有点晚了,风大,对比前头碾过的戈壁路,这里浮沙变多,已经有了点沙漠的感觉——肥唐一开车门,ròu眼都能看到沙粒在脚边急飘,赶紧又缩回去了。

叶流西下车透气,脚下松软,停车的地方是风口,沙子被刮离地面,雾流一样低空飘旋,像急绕的游蛇,她慢走了两步,沙子猛打她的膝盖小腿,痒得发疼。

昌东在不远处看到,大声说了句:“急走流沙慢走水,没听过吗?”

这是要……加快速度?

叶流西急走两步,果然不那么疼了,而且还挺新奇,腿正面受阻力,像涉水过浪,就是不能停,一停下两条腿就成了靶子——她预计走个小绕圈就回车,谁知经过昌东附近时,他扔了件自己的外套过来:“把腿裹上吧。”

看情形,是有话要跟她说,叶流西接过了裹上腿,这一罩,腿上暖和厚实了不少,沙子打过来也不疼,密密砸在空幅上的细声像下雨,她还挺爱听的。

她瞥了一眼昌东的腿,他没裹,就那么站着,大概男人皮厚吧。

叶流西问他:“在这思什么呢?”

停在“孔雀开屏”她理解,孔央姓孔,但这种沙打的风口,有什么乐趣吗?

昌东问她:“看过《西游记》吗?”

说着抬手指前方:“这就是流沙河。”

叶流西说:“遗址啊?水干了?”

昌东摇头:“这里已经进罗布泊的东缘了,马上要过百里长的流沙带,风大的时候,黄沙飘滚,像急流水。吴承恩写《西游记》,说流沙河是滔滔大河——他是没来过这里,来过了就知道,流沙河,其实真是流沙成河。”

晋代高僧法显从这里经过时,记述说“从敦煌沙河,行十七日……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昌东觉得,那些死人枯骨,都是渡不了河的遇难者。

他提醒叶流西:“待会前轮减压,后轮放气,起步就换档,如果觉得车身变沉,那就是有陷车危险,马上降档,油门假松,紧接着再踩,听明白了吗?我怕你那车过不了河。”

叶流西消化了一会儿:“……咱们这一段能换车开吗?”

——

为了把叶流西的车开出流沙带,昌东真是出了满手心的汗,这跟他设想不太一致:设想里,她的车是累赘,越早瘫痪越好,剩两辆越野上路,还方便调度。

但现在,她的车要是陷进沙河,损的就是他的面子了。

出了流沙带,车换回来,没捞到一声谢,叶流西发自肺腑地说:“你的车真好开。”

是,我的车真好开,然后被你给开了。

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行程相对顺利,戈壁滩上杂乱的车辙印都朝着一个方向——其克山口金矿区。

这里有一些大矿,几十吨重的卡车轰隆轰隆地来回运矿,也零星散落着几个私人矿场,条件简陋,支起敞风的大帐篷就算是标明位置,帐篷下头架大锅,用来做饭,烟火熏人,连过几个,里头烧的都是同样的胡萝卜羊油汤。

昌东带他们绕到一家门口,帐篷口支了块纸箱皮,上头用红漆写“旅you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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