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凌晨暮色(21)

乐声浪漫,在人群的边缘,靳重山将鹰舞的每一个动作教与斯野。

斯野跳得尚且生疏,时不时回头看看靳重山。

在他基本动作都搞错时,靳重山会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卡住他的手臂,将他纠正过来。

每每这时,他的心脏就会不听使唤地加速跳动。

胸膛的热度蔓延到脸上,所幸额头已经出汗,脸红了也可以解释为太热。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从他将阳光和水雾幻想成头纱时就开始了。

或者更早,在他悄悄靠在靳重山的背上时。

或者更更早,在说出“重山是旷野的心跳”时。

靳重山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气息将痒从耳尖传到心尖。

是乐声太响亮,是心跳太吵闹,他什么都没听清。

他的眼睛变得很潮,纷繁的欲望和彷徨像小石子投入水中,在眼底激起涟漪。

他知道自己跳错了,知道靳重山正在耐心纠正他,可他无法静心去学。

他甚至不敢看靳重山。

他已经许多次体会过靳重山洞悉一切的能力。

生怕下一场对视,靳重山就会窥见他眼中的秘密。

他太好懂了。

越来越多的牧民向他们这边看来。

如靳重山所说,塔吉克族确实不会嘲笑愿意接近自己文化的人。

他们笑容满面,正踩着乐点,为他鼓掌。

斯野突然为自己的拙劣舞姿汗颜,不敢看靳重山,视线转向另一边,仓促跟着转圈的牧民,学来另一种舞姿。

没有人纠正他,欢呼更加响亮。

他自认为学得不错,而靳重山也放开了他的手臂和腰,围着他起舞。

他转得更加起劲,直至乐声终了。

掌声如雷,新一波食物又被放在长桌上。

斯野擦擦汗,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中天,即便是在树荫下,还是很热。

“我们什么时候送礼啊?”斯野惦记起耳环。

“阿米胡玛尔出来的时候。”

“她什么时候出来?”

“再跳几轮,她感动了就出来了。”

斯野一口气干掉石榴汁,绣花衬衣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但很快又被干燥的风吹干。

若没有身在其中,这听起来冗长的仪式一定会让他不耐。

但此时他丝毫不觉得烦躁,乐声再起时,他又与靳重山起舞。

阿米胡玛尔终于在姐姐的陪伴下走出来。

靳重山以男方提亲代表的身份送上红绸。

阿米胡玛尔接过,艾力米的第四次提亲就算成功了。

村里欢声不绝,斯野大受感动,亲手把耳环送到阿米胡玛尔面前。

美丽的塔吉克姑娘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向他道谢,祝福他也遇到白首一生的人。

提亲结束,男方车队即将离开瓦恰乡,飞奔回去告诉艾力米喜讯。

斯野看看靳重山。

靳重山说,他们不回去,一会儿带他去看看壮观的盘龙古道。

斯野在村口和摩托车队告别。

阿西木很喜欢他,和他撞了撞肩膀。

“野哥,你跳舞很有天赋啊!跳得比我姐还好!”

“……”

为什么是姐?

看斯野一脸茫然,阿西木大笑。

“野哥,你不会不知道,你跳到后来,就变成女方姿势了吧!我们汉子,姿势是像靳哥那样的!”

第10章

靳重山脸上总是没有太多表情。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永远是从容、淡漠。

不见焦急、愤怒之类激烈的情绪,即便是笑,也只是淡淡地挂在唇角。

但斯野发现自己能够察觉到靳重山的愉悦。

对,只是愉悦。

开心、快乐这样的词将情绪拉得太涨,像是要满溢出来。

而靳重山其人,如一片黑色的深潭,只会容纳,并不会满溢。

靳重山愉悦的时候,眼里的灰色会变得很淡。

不是色泽本身变化,而是光落在里面。

像是展翅的鹰从雪山上疾驰而来,强壮的羽翼投下雪和苍穹的天光。

比如现在。

摩托车队已经离去。

斯野瞪着靳重山,“靳哥,你怎么不纠正我?”

“我纠正了很多回。”

“那是之前!”斯野那糟糕的记忆这会儿又没问题了,“我跟你学,但姿势不标准,那时你纠正过我。但后来……”

后来我不敢看你,胡乱跟着对面的姑娘转起来,你就没纠正我了!

靳重山眉宇间的愉悦似乎更浓,轻佻与逗弄蓄在唇角,恰如其分。

“嗯?后来?”

斯野耳根烧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我是你的客人,现在我被阿西木笑了。”

“他赞美你有天赋。”

“……那还是笑了。”

一辆摩托车突突从村里驶来,靳重山看一眼,抓住斯野的手臂,将他拉到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