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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暮色(24)

靳重山开始铺床。

白色的厚褥子在最下,上面罩一层绣花褥垫。

再是枕头,绣花被子。

两套被褥各在石炕的一头。

没有同床,隔着千山万水。

夜里,靳重山被沉重的呼吸声吵醒,转身,看见斯野被子边有手机的光。

他在黑暗中看了会儿,光没有熄灭,呼吸声更急。

微弱的光线下,被子裹着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他皱了皱眉,唤道:“斯野。”

第11章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斯野像是被冻在了无形的枷锁中,双眼睁大,直视前面的黑暗,连呼吸都停下来了。

那里原本放着多余的被褥,睡觉前他还仔细观察过上面精致的绣花。

但现在,手机的光直射在他眼里,他看到的是模糊的黑雾。

“斯野。”靳重山又喊了一声,见对面毫无动静,索性掀开被子,直接走过去。

在他蹲下,手正要按住斯野肩膀时,斯野忽然“活”过来,拼命将自己裹进被子里,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狼狈。

但手机却丢在了外面,屏幕上的光暗下去,呼吸灯却一直在闪烁。

并且接连发出几声“嗡嗡”。

谁会半夜不断发来消息?

靳重山正要去拿手机,斯野紧抓着被子,声音沉闷哽咽,“靳哥,别管。”

靳重山的手顿住了,三秒后,落在被子上。

“出来。”

这一声沉稳,是并不刻意的命令口吻。

你可以说它有边疆生而有之的野性,也可以说它是淳朴的霸道。

总之,它和靳重山说塔吉克语时情歌般的调子截然不同。

斯野就像被鹰爪抓住了,须臾,将捂得严实的被子敞开了一道缝。

国境线旁的村子,夜里只要不开灯,便只剩下星月的亮光。

那些微弱的光尘从窗户洒进来,落在石炕上。

手机仍然在震动。

突兀、吵闹。

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进来,不绝的嗡嗡声宣泄着发信人的刻薄和残忍。

斯野又开始发抖。

靳重山拿过手机。

斯野以为他要摁亮屏幕,连忙伸出手,可靳重山只是利落地从他身上跨过,将手机塞进那整齐叠放着的被褥里。

呼吸灯的光看不见了,震响也消失在厚而软的棉花中。

靳重山没有再从斯野身上跨回去,坐在他与那撂被褥间,看了他一会儿,将那道缝扯得大了些。

昏暗中,斯野的眼睛很亮,蒙着一层水光,看不出是哭过了,还是眼泪尚未掉下来。

听不见震响,斯野渐渐镇定下来。

他想翻个身,但鹰的爪子似乎仍钳制着他,他翻不了。

可明明是被鹰抓住了,他却感到劫后余生。

鹰没有撕碎他的内脏。

鹰将他从蟒蛇的洞穴中救了出来。

“靳哥。”他很轻地喊了一声。

“嗯。”单音节,却如不可动摇的依靠。

斯野放任那些恶毒的话语在脑海中重放,撑起身子,“靳哥,我来喀什,不是单纯的旅游。”

他的声音不像白天那样轻松,说出半年前的事,无异于主动撕开血淋淋的记忆。

但此刻,他想要发泄。

回应他的,还是淡淡的“嗯”。

似乎漫不经心,但他知道,靳重山在听。

“我以前有个很好的兄弟,他叫聂云滨。”

斯野出生在成都,但父母并非成都人。

他们一南一北来到成都,在这座城市颇有盛名的糖酒会上相识,从最初的生意伙伴,变成育有两个儿子的夫妻。

与越做越大的生意相比,他们将家庭经营得一团糟。

斯野很小的时候,父母双双出轨,斯母死于成都郊区的一场车祸。

坊间传闻,车祸并非意外,而是斯冠群有意为之。

斯冠群就是斯野的父亲。

传闻捕风追影,没有证据,但在斯野心里留下极大阴影,至今与父亲不亲。

斯宇当过兵,回来后对斯野严加管教。

那时斯野刚进入青春期,虽然知道兄长是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还是忍不住和斯宇对着干。

他的17岁生日宴,邀请了不少同学。

宴会之后,斯宇将他叫到书房,让他警惕聂云滨,最好是不再交往。

云滨是他最好的哥们儿之一,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将来都想走时尚设计这条路。

斯宇凭什么干预他的社交?

斯宇就是大男子主义,死心眼,一股爹味!

云滨是打扮另类了些,不那么阳刚,但谁说男生就一定要像他斯宇那样呢?

他并未将斯宇的话放在心上,还因为聂云滨和斯宇吵过几次。

后来不知是被他哪句话伤到了心,还是单单懒得说了,斯宇终于不再管他与谁结交。

念大学时,他留学了两年,而聂云滨一直留在国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