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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400)+番外

十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做到了在他之前的任何君主都没能做到的伟业,令大燕帝国耀武扬威加诸四海,然而,那些歌功颂德如同雪片般的奏折都还堆在他的御案之上,尚未来得及拆阅,就在这一年,黄河从滑县决河,大水淹没了豫东北、鲁西南,汇入泗水,最后夺泗入淮,无数的良田民舍被滔滔洪水冲毁,人畜死伤,不计其数。

从大燕建国后,便一直苦于重赋徭役的民众终不堪压榨,各地暴,乱纷起,他被迫镇压,终于平定暴,乱,这时噩耗却又传来,他一直极为倚重的丞相公孙羊为治水抚民,病死于外地,临死之前,给他上了一封劝谏书,称因连年用兵,国库空虚,民怨沸腾,国祸患四伏,劝君王治水抚民,停息干戈,还民以宽政。

从前那些追随他一道打下了天下的旧日将臣,如今已七零八落,或战死,或隐退,或慑于他的一向独断,不再发声。

身边也就只剩下公孙羊,还会不惧曾数次触怒于他遭到贬谪的经历,依旧时常上言苦谏。

如今,连最后的公孙羊也病死了。

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彻底的孤家寡人的萧瑟之感。

他终于有所触动,停朝了三日,最后亲笔下了一封罪己诏。

然而,就在他决定颁布休养生息政令的时候,接着,巴陵之地,再次爆发了流民之乱,短短数月,人数便多达数十万,据称贼首,便是从前那个曾受后帝招抚,硬生生阻了他灭后帝将近两年时间的绿眸。

他大怒,心中那头恶兽再次脱笼而出,他不听卫权等人苦劝,决意亲征,出征之前,他于寰丘祭天,起誓镇灭此乱,杀了绿眸之后,将牧天下之民,再不轻启战争。

天子之怒,血流漂杵。他挟着满腔复仇之念,统领大军南下,绞杀巴陵乱军。

他节节得胜,高奏凯歌。

数月之后,和流民乱军的最后一战,战于一处名为望乡的荒僻野地。

当地巴陵人的传说里,这里便是死后亡灵割断前世的一切羁绊,回望故乡最后一眼的地方。

望乡的荒野,变成了修罗屠杀场所,乱军被剿的七零八落,他的战甲染血,双目通红,浑身大汗,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淋漓的快意,最后他杀的兴起,摆脱了亲卫的簇护,一骑纵马在前的时候,一支流箭,犹如一条无声无息的毒蛇,从不知道哪个方向忽然就撕裂了空气,朝他疾射而来。

当他那双被血充盈了的双目看到的时候,流箭已经赶到了他的咽喉之前。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喉咙一凉,便感觉到冰冷的坚硬金属穿透了他柔软的没有任何保护的那块皮ròu,笔直地cha了进去。

他的身形定住了,全身方才沸腾到了极点的血液,也在瞬间冷凝。

片刻之后,他才清晰地感觉到了咽喉被金属刺破的那种难以描述的痛楚。

风起,云卷,战旗猎猎。

身下那匹曾伴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汗血宝马,仿佛也感觉到了不祥的气息,忽然不安地嘶鸣起来,发狂将他甩下了马背。

他仰面,栽倒在了地上,依稀仿佛看到无数的人在朝自己的方向跑来,耳鼓里也充斥着他那些亲卫们惊慌的喊叫之声。

“陛下!陛下——”

渐渐地,那些聚集在他身边的晃动人影和各种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了起来。

停留在他那双充血眼睛里的最后一幕画面,便是他头顶之上一片飘着白云的蓝天。

天空蓝若澄明宝石,云朵也洁若白贝。

甚美。

为何从前,他竟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

挣扎着,艰难地从cha入异物的气管里呼出最后一口气之前,他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道。

……

“主公!主公——”

耳畔仿佛有声音在响起。

魏劭大叫了一声,捂住咽喉,猛地一坐而起,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公孙羊错愕的表情。

魏劭整个人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心脏跳的剧烈无比,几乎便要蹦出了喉咙。

公孙羊吃惊不小,急忙后退一步,道:“方才可是我惊到了主公?主公恕罪!战舟已靠岸,主公迟迟未出舱室,我便斗胆登船来唤主公。主公方才怎的了?莫非梦魇?”

魏劭慢慢地放下了捂住咽喉的手,略微茫然地环顾一圈,发现自己还在昨夜那间舱室里。

天已大亮,仿佛是次日正午了,舷窗外阳光明媚的近乎刺目,甲板上传来夹杂着号令的高低远近脚步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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