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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2(124)

以为生命中有了她,他便可以再像从前那样,用自己最温柔的手,抛掉所有残酷血腥的记忆,雕出一段轻快愉悦的新生活,可,还是不能。

父亲曾跟他说,儿子,爹视你如珍宝,爱之深,责之切。

她曾跟他说,端木大哥,筱青心里,你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我爱你,甚于一切。

都说爱他,为何最终都让他心如刀割。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石雕,咬紧牙坐回椅子上,待到心口上的那股疼痛消减大半之后,才略略舒了口气,擦去额上疼出的冷汗,起身朝房门走去。

经过一面铜镜时,他的余光从镜面上扫过,整个人突然怔了一下,猛将头转过去一瞧——那素来清晰的铜镜里,他的身影像被蒙上一层浓雾,只看得见一块块模糊的颜色。

他当是镜子脏了,上前拿手去抹,依然如故。镜子里的他,像个诡魅的影子,不真切地存在着。

他呆了半晌,不甘心地又去擦,也不知过去多久,镜中的他才渐渐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一时幻觉吧。他定定神,走出房门。

翌日,他着人将这面铜镜扔出了家门,换了一面新的。

7

来这里已经四天。

元芥有些心神不宁,练习时常常出错。

三无并不多责怪,就算揪她的耳朵,也下手温柔,脸上带笑。

他从来都这个样子。有钱没钱,顺境逆境,总是笑呵呵的,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难过。

几天来,他们除了昨晚为了将军两口子专门表演一场之外,就无所事事了。至于那个不笑的女人,在看他们的节目时,跟平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在目光落在师父花脸上的时候,神情才有一点点难得的松动。她看出来了,将军肯定也看出来了。

师父将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在她面前,他总是发挥得比任何时候都好,连摔跤都摔得更好笑。

师父还是惦记她的吧。元芥暗暗想。

昨晚的表演之前,她正给师父勾脸。以前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勾,说她连个乌龟都画不好,她不服,拼命练习,连觉都不睡。到现在,她已经能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意思,将他的脸改造成世上最夸张最可笑的面具。

最后一笔时,有人敲门。

将军夫人站在门外,目光越过她,落在照着脸孔的铜镜:“不妨碍你们吧?”

元芥朝三无挤了挤眼睛,他起身向她行了个礼,说:“不妨碍,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登场。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她进来,目不转睛看着他,说:“真好,你又回来了。”

元芥看到她的眉眼在微微颤动,很像一个努力想笑,但还是失败的人。

“好久不见了。”因为勾了脸,三无的笑容更灿烂了。

她沉默良久。

“元芥,你先出去。”三元转过头,“时间还早,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玩吧。”

“你让一个穿得像猴子的人上哪儿玩去!”元芥撅嘴,扯着自己滑稽的表演服。

“你不穿这一身也像个猴子。”三元取出一块碎银子塞在她手里,“去跟府里的小厮赌花生玩吧,今天师父批准你。”

“有钱好办事,两位慢慢聊。”她的一张脸简单要笑烂了,欢蹦着出了房间,还顺手掩上了门。

她没有去跟人赌钱,而是寻了将军府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将自己藏在水上回廊的最末端,趴在栏杆上看鱼,脸上,再没有一天开心的样子。

屋里,三无跟她对面而坐,她有些局促,低头摆弄着已经捏成一团的手绢。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三无笑着问,“爱笑爱闹,很像我徒弟。你还认得那小不点吧?”

“记得。人小鬼大,变着法儿地榨我的银子。”她慢慢道。

三无哈哈大笑。

以前……“以前”真是个不错的词。

8

那时的冬天比这几年冷,他带着大病初愈的元芥,在桃源的市集上卖艺。他自己穿着单薄,却把元芥穿成了一个厚厚的棉球,倒在地上都能弹起来的那种。生意并不好。观众们时多时少,有时候演的不顺,还会被人砸摊子。

但是,只要有他的表演,她都会来看,不管他演得好不好,她都大笑叫好。

“你不是那边戏班里的人么,天天往这儿跑,不用表演么?”他跟她很快就熟了,每次表演完,会了聊上几句,这姑娘的性格,多一分就粗鲁,减一分就造作,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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