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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2(50)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电视屏幕上,眼神里令人奇怪的交替,直到这则新闻播完才恢复常态。

我的眼神儿确实很好,他的一切变化都被看在眼里。

“认识的?”我头也不抬地问。

“想听八卦不妨直说。”他站在柜台前刷刷地签下他的大名,“树妖老板娘的怪癖,我也有所耳闻,喝茶听故事,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我接受你的评价。”我扯回单子,瞟了眼他的名字,撇撇嘴,果然怪人配怪名。

他浅浅一笑,指着大门口:“灯笼上那句‘一夕浮生梦’,你写的?”

“不是。但我喜欢这话。”

“可以沟通。”他欢喜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抽回手,幸亏敖炽那厮抱着他的《进化论》在外头修炼,不然醋坛子一翻,不停又要遭殃。

“他们……”我看看靠墙而坐,睡得呼呼有声的赵公子,还有躺在他肩膀上的纸片儿,这两个家伙跟我一起睡着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没事,他们的梦很快会醒的。当放他们一天假吧。”他嘿嘿一笑。

“那谁来替我工作?”

“我呀!我可喜欢做家务的!”他一跃而起,拿起抹布,在手指上转得飞快,光彩照人地朝我挤挤眼,“而且,我最喜欢一边做家务一边跟人聊天了。”

1

临近清明,雨也就多了起来了。

祝英台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看眼前的满山苍翠,林中小路,迟疑着伸出手去,雨水从沿途的竹叶尖上滴下来,在泛红的掌心里弹跳,自由之极。

“阿福,还有多久才到呀!”她缩回马车,大声问前头驾车的家仆。

“回二小姐,只怕还要佧把时辰才到予景书院呢,下雨,山路难走啊。”家仆大声回她。

雨水打在帘子上,嗒嗒不止,像一个人越来越快的心跳,莫名叫人不安。

她从微薄的行李中翻出一卷用油纸包裹仔细的画卷来,拿衣袖小心拂了拂,搂在怀里。

临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带走,只悄悄带走了它。

大娘说,祝家家风严谨,上下崇俭,身为主子更要以身作则,何况又是去书院求学,如此高洁的地方,更应勤勉克己,身外之物,能少则少。

于是,少到连换洗的衣裳也只有一件。

予景书院的学制是三年,三年不得返家,亲友亦不得探视,说是牢狱也不为过。祝家上下,唯一舍不得她的,大概只有爹了。可是他那么老了,病也越来越重,能做的,只是老眼昏花地看她走出自己的房间。

她上了马车,祝家大宅抛在身后,淹没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里。

差点忘了,祝家马上要办喜事了,城中马太守的公子与祝家大小姐就快结秦晋之好,马家位高权重,能成他家的新媳妇,真是睡着都要笑醒了吧。

大小姐风光待嫁,二小姐孤身离家,喜庆的红灯笼,照出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但,她并不太难过。

感谢那个疯癫癫的道士,多亏他跑到爹面前,煞有介事地说她命带七煞,若不送她离家,祝家上下必遭横死。爹经不起吓唬,更经不起大娘的疾言厉色义正词严,同意将她送到离家甚远的予景书院求学,这主意当然也是大娘建议的,若别人问起你家怎么无端端少个女儿,总不能说是听了道士的话给撵出去了吧,反正有亲戚在予景书院供职,正好把她送过去,扮个男装也并不费事,一来能让祝家避祸,二来她自己也能读书长进,何乐而不为?过些年,等这祸事避过去了,于接她回来便是。

全家上下无人敢反对祝夫人。多年来,她存在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她的夫婿。大家永远赞她明事理,为祝家鞠躬尽瘁。

真是菩萨心么?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就是吧。

雨越下越大,马车的速度却渐渐快了起来,比方才颠簸多了。

“阿福,慢点!”她有些害怕。

阿福没有回应。

突然,外头传来马儿尖锐的嘶鸣,巨大的惯性把她狠狠推到车厢一角,行李杂物乱七八糟撞到她身上——马车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祝英台从眩晕中醒来,费力地从行李中爬出来,跳下车,透过密集雨水进入她视线的,是一面悬崖不到三心的地方。拉车马还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阿福却不见了。

她抚着狂跳的心,上前朝悬崖下探看,深不见底,不寒而栗。她慌忙退回来,环顾悬崖后的世界——一片密不透风的林子,围出一块块墨灰的空间,一棵棵虬枝盘旋,扭曲而生的专利权,跟没吃饱肚子的老妖怪似的,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眼前只有一条窄路,从脚下往林子深处延伸,刚刚她的马车必然是从这条路上来的,祝英台定定神,取了把纸伞出来,背起包袱,将画卷搂在心口前,踩着湿滑的泥路,循着来路小心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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