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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2(63)

“跟我回书院吧。”他扶起她。

“我不住琴房,我要住万卷库。”她挤出笑容。

“好!”他用力点头。

13

下雪了。

她靠在饵三娘怀里,身子轻得没有重量。

大片雪花从万卷库的窗外飞过,外头的世界,即便是黑夜,也白得那么好看。

“我还是觉得他会来看我。”她额头火烫,笑着对饵三娘说。

“嗯。”饵三娘拍拍她的手,“你要快些好起来,不然没人给我打洗脚水。”

她突然用力撑起身子,朝窗外看,惊喜道:“你们看,那是不是他啊?这么冷,怎么还穿那么少?”

碗千岁照她的话朝窗外看,冰天雪地,鸟兽皆无,哪有人影。

“你眼力真好,是他。”他缩回脑袋,称赞她。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这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你们看,我还记得。这是一首祝词,真好。”

“祝英台的记性真厉害呀。”饵三娘别过脸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我睡一会儿,他来了就喊醒我。”她慢慢躺下去,还是拿书当枕头,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可是,没有人能喊醒她了。

饵三娘与碗千岁都不知天是几时亮的,雪霁天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温柔地吻在祝英台冰凉的脸上。

“你看到了,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妖怪,救不了人的性命,也实现不了他们的梦。”饵三娘看着祝英台宛如熟睡的模样,“千岁,以后,不要再随便赐人美梦。老老实实留在这里,修行度日吧。”

碗千岁端详着祝英台的脸庞,惊奇地发现,一滴眼泪仿佛被阳光融化的冰,从她眼角滑下来。

他让这滴眼泪落在自己的指尖,轻轻舔了舔。

都说泪水是咸的,有的还是甜的,她的泪是苦的,好苦好苦。

那天之后,他的味觉消失了。

14

冬天过去后,又一件大事在祝英台的家乡传开了了——祝夫人疯了,整天在街上乱跑,见到小男孩就要抱走,说是她儿子。祝家的家仆搬空财物,一哄而散,只有个白发老妇留下,找了个破屋容身,照看着祝夫人。

这次,是碗千岁最后一次见到祝夫人。

他站在她的家门外,看老妇喂她吃饭,汤汤水水从她不知闭上的嘴里漏下。

第一次见她,大约是九年前。

那天,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刚巧路过的他。

他从空中跃下,见眼前这豪宅之中,一个美妇人抱着男童的尸身,哭得肝肠寸断。

她声泪俱下地喊:让他活着吧!让他活着吧!

他摇头。帮帮她吧,真是可怜的人类。

他是一只碗妖,最擅长的是造梦。凡是被他施法的人,会将梦境当成是现实。

那晚,她梦到儿子依然躺在他的c黄上,叫她娘,跟她说话。

醒来之后,她竟对眼前现实视而不见,似是完全忘记儿子已经死去这个事实,还是同从前一般,对着那空空的c黄嘘寒问暖,仿佛儿子还在那里。如果有谁说她儿子已经死了,她便会疯了般咬人,甚至拿刀要杀了对方。

于是,祝老爷下了那条家规。至此之后,祝夫人便一如从前,“正常”地生活着。

直到现在,那些跑路的家仆中才有人说,二夫人当年根本是被大夫人下了药,才会死于非命。大夫人天性善妒,又心机重重,根本不可能容忍有第二个女人跟自己分丈夫。至于二夫人的女儿英台,越长越像二夫人,这女人自然也越发容不下她,且她心中还有个念头,祝老爷偏爱英台,将来必然要分她不少家产,祝家的一切怎能落入那贱人之女手中,只有她的“儿子”,才是祝家唯一的继承人。祝老爷健康的时候,她还有所顾忌,可自打祝老爷病了,祝家上下都由她全权打理之后,她终于可以一偿心愿。可能是上天有眼,不管她使出什么毒计,英台都能逃过一劫。如今,祝家散了,当那些被她欺压过的仆人冲她吼“你儿子早死了!疯婆子!”时,她的梦终于醒了。

碗千岁放了一包银两在门外,朝祝夫人说了声对不起。

他以为,一声美梦可以寄人安慰,可他忘记了,梦早晚是要醒的,而最可悲的,是那些明明已经醒了,却死也不肯,或者不敢睁开眼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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