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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成名的小说家(345)

天太冷,他们还肯给他一条外套盖着睡觉。

恐怕谁也想不到,那时的他竟然会萌生出一个离奇的想法:坏人们对我,都比家人们对我好。

至少绑匪想得到他会冷。

家里人却根本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

只不过,这点小小的感动,很快随着赎金的拖延而消逝。绑匪一天天不耐烦,可江家的赎金迟迟不到位。

一会儿说现金流不足,一会儿说实在办不到,负责联系的秘书口吻客气,却分寸不让。

渐渐的,江白焰就明白,他确实一点都不重要。

“该不会抓错了吧?这个不是亲生儿子。”

“对啊,听说其他孩子都有保镖,我们抓他什么人都没碰到。”

“太不像话了,五千万都拿不出来?”

“真弄错了怎么办?放了?”

“放什么放!他看过我们的脸,解决掉算了。”

断断续续的呓语穿过房门,飘到他的耳中,心脏被紧紧攥住,时而鼓跳如雷,时而绵密钝痛。

他放轻呼吸,恨不得变成一粒小小的灰尘,悄悄躲在角落,唯恐被他们注意。

不敢说饿,不敢尿尿,不敢睡觉。

难以用言语描绘那段时光的恐怖,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强烈的恐惧。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马上就会死了。

他们要杀了我。

他们会怎么杀掉我?

更可怕的是,死亡的阴云并非刹那降临,而是一天天累积下去,缓慢而持久的折磨着他。

某些瞬间,他甚至产生了怀疑——我还活着吗?也许,我已经死了,幽灵留在这个地方,等着谁来救我。

谁来救他呢?

他绞尽脑汁,试图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捞到一星半点的温情,支持自己坚持下去。然而可悲极了,无论怎么回忆,竟然寻不到丝毫快乐的瞬间。

冷漠高傲的生父。

曲意逢迎的生母。

居高临下的大姐。

目中无人的二哥。

暴戾记仇的三哥。

深沉寒冷的春夜,街头的早樱绽出花蕾。他躺在阴冷的地面上,掰碎记忆的每一刹那,一个个数过去,一遍遍数过来,却找不出任何希望。

这种滋味,叫绝望。

所谓血缘,毫无意义,百般讨好,不过笑话,过往种种,全是一厢情愿。

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们永远都不喜欢我。

也许,死在绑匪手上,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家庭的污点被敌人抹去,他们的双手干干净净,便踢走了碍眼的存在。

从今后,江家兄妹就可以欺骗自己,他们的家庭并没有外来者入侵,父亲严明公正,母亲端庄大方,兄弟姐妹相亲相爱,多么完美的一家人!

江浔不是我们的弟弟。

江浔根本不该存在。

江浔死掉就好了。

似梦非梦之间,他听到兄姐们的呓语,怨毒而痛恨,咬牙切齿,字字淬血。

于是,江浔就死掉了。

死亡是怎么样的呢?

和燃烧的蜡烛很像。

刚点燃时,火焰热烈愉快,跳动着,雀跃着,仍然对生命满怀期待。可随着粉饰后的记忆被剥开,就好像滚落的蜡泪,不断坠落、坠落,凝结成一滩无人问津的泪。

苍白的、褪色的、冰冷的泪。

火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渺小。

渐渐的,慢慢的,一点点熄灭下去,变成一簇残留着余温的灰烬。

假如那个时候,不是有人重新借了一星火光给他,借着那点残温复活,那么,江浔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有今天的江白焰。

好在她来了。

很安静的夜晚,墙角突然传来“咚”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从墙壁上方的小气窗里掉了进来。

在外面看电视的绑匪看来,不会比蚊子叫更有存在感,但于他来说,不亚于春夜闷雷,滚滚碾压过来。

他看到一颗巧克力球滚到了身边。

费列罗的巧克力,金灿灿的,像是黄金。

他的心死了,身体还没有。胃咕噜一声,催促他解开包装纸,而里面夹着一张半透明的米纸,上面写着:

你是不是被绑架了?是就学猫叫,不是就学狗叫。

记得把纸吃了。

挨饿了一周,被折磨了一周的他,无法分辨真假,只是本能地轻轻地“喵”了一声。

外面:“喵喵喵?”

他:“喵?”

毫无意义的喵叫后,归于宁静。他吞掉写字的米纸和巧克力,把金灿灿的糖纸攥在手心里,时不时看一看,以此分辨现实和梦境。

可第二天,什么都没发生,他不由怀疑巧克力是自己带来的,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来救他。

哎呀,多么离奇的美梦!

谁会来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