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星光之下(84)

小偷郑华的游戏还在继续，并且因为他的无力反抗，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郑华永远不会忘记，1999年夏天，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来了一位新老师，就是这位老师一眼就识破了这个拙劣的诡计。他让那些长大了的小痞子们道歉，但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作为补偿，他给了郑华一颗陈皮糖。那是郑华第一次吃陈皮糖，酸酸甜甜的味道真好吃啊，比白糖饼子还好吃。

那位老师姓江，带的是科学课，在他的课堂上，郑华第一次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所有同学惊讶地看着这个习惯了沉默的男孩，他连脸都不敢抬，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他问，什么是计算机，这也是刚才江老师在说的话题。同学们一下子笑开了，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计算机吗？纵使他们没用过，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江老师没有笑，他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从计算机的历史讲到它的原理，把底下一知半解的学生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从那以后，江老师经常给郑华开小灶，趁着课余时间给他讲计算机的知识，他想在这个少年身上种下一颗梦想的种子，这种子也许将来会带他走出困境。他用硬纸板做了个计算机的模型，电脑屏幕的地方就用彩色的笔画出一张张画面，就是这样简陋的装置，郑华依然学得津津有味。每次当郑华记住那些复杂的计算机知识的时候，江老师就会奖励给他一块陈皮糖。吃到陈皮糖的时候，是郑华最开心的时候，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和江老师一样，成了他昏暗岁月里唯一的一道光。

国庆假的时候，郑华一般不回家去，因为回家就意味着要浪费家里的粮食。但是今年，他很想回家，他想把江老师的事情说给父母听，一遍遍说，说到他们不耐烦为止，哪怕回家一天也好啊。国庆收假前夕，他背着母亲装的干粮高高兴兴地回到学校，却听闻了一个噩耗，江老师没了。就溺毙在后山他小时候常去的水池里，那水池很浅，不足半人高。

没人知道江老师是怎么死的，就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在放假期间去而复返。可是郑华知道，他以为自己留守在学校里，是想回来陪自己过节的。他在江老师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大包日期新鲜的陈皮糖。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回家，他不回家江老师就不会死，凶手不敢在两个人的时候动手。

三天以后，凶手被找到了，就是那些最喜欢玩小偷郑华的痞子们。他们看不惯江老师对郑华那么好，而且每次他们捣乱其他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江老师站出来指责他们。他们实在烦透了，既然这么惹人讨厌，不如就杀掉吧，也好挫挫郑华那小子的锐气。痞子们被带走了，关进了少年劳教所，学校了没有了欺负郑华的人，可是江老师却再也回不来了。

杀人就得偿命，法律不让他们死，那就由自己来完成。从那个时候起，郑华的心里就有了借助机械杀人的模糊想法，他离开大山，去外面学习先进的计算机和生命科学的知识，脑控人逐渐在他心里成型了。在当年的痞子们离开管教所十年后，脑控人被造了出来，郑华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报了仇。然后，他在这条路上越发不可收拾……

他咬那个狱友，是因为黑夜中猛地睁眼时，发现他的侧影很像当年带头闹事的痞子。

今天早上回寝室的时候，獬豸身后的两个警察在说着什么，其中一个递给另一个东西，可是那个警察没有接稳，十数颗陈皮糖“哗”地一下散落一地。獬豸突然被拽回了1999年的那个夏天，他疯了一样扑向地上的陈皮糖。

几个看押的警察吓了一跳，反复呵斥着让他马上回到寝室，他却抱着一大把糖笑了。阳光透过窄窄的铁窗照进来，照在獬豸的身上，今天天气真好，他心情也好。他庆幸今天没有回家去，他接到江老师了，拿到了他外衣口袋里的那一大把糖。獬豸微笑着向着外面走去，每一步都那么轻快，连周围警察的吼声都没有听到。他只想快快走进教室，再听江老师讲计算机的知识，他得快些走，走得慢了江老师就跑掉了。

“突”一声，枪响了。中枪的时候，他正好剥开一颗陈皮糖放在嘴里，血腥翻涌上喉头，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却游走进四肢百骸，弥补了心脏里半生的空缺。他闭上了眼睛，老师，郑华来陪你了。

第四十九章石榴忘记拿了

上了车，孔毓兮又睡着了。她最近总是这样，精神很萎靡，动辄就陷入昏睡。为了延长活着的时间，她总是喝很少的脑培液，这些水量只能够维持大脑最基本的运转，不能支撑她保持长时间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