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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372)

不知过了多久,早课方才终了,众人又忙穿戴法衣,拾掇念珠,往庙外行去,寸心间寺又高又阔,仿佛城门一般的寺门缓缓开启,众僧侣鱼贯而出,便如同在浩大城墙下行走的小小蚂蚁。但走出寺庙,回头再看,却又只是一座小庙,牌匾都歪了一半,潦草地写着‘寸心间’三个草字。

这北幽洲上的寺庙,似乎多数都是如此,全不像是中央洲陆的宗门那般气派。灵远也是司空见惯,只是一瞥,便往外行去,只见寺外天空,一片幽深,天地间仿佛只有灰、黑二色,放眼望去,全是浓浓淡淡的黑与灰,旷野之上寸草不生,只有一条蜿蜒大河,涌着浊黄浪花,除此之外,一点生灵不见,那深灰色的瘴气便仿佛一个个身影,在旷野上飘拂着。

便是已从灵远心中读到回忆,阮慈也是此时眼见,方才真正长了见识,暗道,“这不愧是凡人生灵转世投生之处,原来是这般景象。”

北幽洲如此特别,自然有因由在,若是从前,也许还要费劲寻找,但此时她适应片刻,便已了然,北幽洲乃是幽冥离火道祖所辖,是以在外传说极少,那些大门大派,也没有一个敢把触脚伸进北幽洲。灵远拜入的寸心间寺,便是上阳宗下院,不过据阮慈所知,上阳宗本山在中央洲陆,这所谓下院看来和本山的联系也已非常稀薄。

既然是凡人投生转世之处,自然也有灵体不断从河中涌出,落入地上,便化为瘴气,灵远等人在旷野中便分散开来,将新生瘴气招引,念诵经文、敲击木鱼,将其生平识忆乃至怨恨痴嗔全都度化,再纳入念珠之中,带回寸心间寺内,倾入香炉之中,烧尽最后一点执念,将那纯粹生灵汇入涌泉,通往转生轮。不过灵远修为并不足以驱动香炉、涌泉,是以这后续如何行事,便是不甚了然,只是听说过一个大概。

也是因此,灵远虽然并未出过寸心间,但却对琅嬛周天很是熟悉,琅嬛周天所有凡人灵魂都会通过那玄妙感应,汇聚至此,灵远每日超度亡魂,自然要沾染其心中识忆,他修有功法,万般因果不沾,但却已阅尽世间悲欢离合。阮慈从他识忆之中也能读到,大多凡人在年轻时都是得意非凡,狂欢纵饮,享尽青春年少,待到老了,便开始顾虑重重、畏惧深深,担忧那死时的痛苦,甚至有些人从年轻时起,便沉溺于这般恐惧之中,将大半年岁都花在了求仙问道、延年益寿上。越是富贵膏腴之地,这样的凡人也就越多,反而是那些穷山恶水之中的凡人,终日为生活奔忙,倒是少了这许多无益的思绪。

灵远见识得多了,对外洲的兴趣也十分淡然,他很是喜欢超度亡魂,将那众念炼去,只留一点纯净真灵的过程,便是消解其种种妄念,望着那恐惧、痛苦的灵体,在经文之中缓缓安宁下来,最终面露慈和笑意,迈向下一个轮回,灵远便也觉得己身修为丰满了一丝,那心底喜悦更是每日修行不缀的真正动力,在他心中,曾以为这样的日子将会永远持续,他的修为也将逐渐丰满,是否会突破到罗汉、菩萨果位,并不强求,凡是活着的一日,便是修行的一日,什么时候缘法到了,便会止步于某一处,亦都是因缘所定,无需忧怖,只需专心在跨出的每一步。

但近日以来,他心中常觉烦闷,试着入定修持,但并无进益,常常因此耽误了功课。阮慈在他身上附了一个多月,他心思浮躁依旧未有改善,反而日益严重,往旷野中去时,常常在瘴气中寻找着什么,也总是喜欢在一片河川上停留。阮慈心中有丝纳闷,暗道,“他学的佛经之中,便有反照灵台,澄清杂念的经文,怎么他从不诵念,难道不知不觉之间,被天魔附体,入魔已深?”

她此前穿渡回过去时,从来没有附体这样久过,也许是因为常春风、屈娉婷的修为都十分低劣,神念能携带的识忆也并不多,而灵远的修为已是筑基七层,离筑基圆满相去不远,不过他铸就的乃是八层高台,这也印证阮慈一个猜测,便是她在筑基期内,如果只能服用一次时间灵物,最好便选在此时,毕竟筑基九层已极为稀少,很难保证剑种中有这般存在,若是她筑基八层再来服用时间灵物,便很可能浪费一次宝贵的机会。

相处两月,她对灵远已很是熟稔,而且颇是喜爱这心思纯净,仅有善念满满的小和尚,虽然明知其即将死于谢燕还那一剑之下,还是忍不住为他着急,恨不得让他立刻去寻师长求助,至少死前能有个明白。但灵远不知何故,始终没有念诵反照灵台的经文,而是照旧在那一片河川之上超度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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