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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375)

“施主会不会觉得,世上还有灵远在关怀着你,你已知晓我不会上报师父,而是会将你送入轮回,会否也因此少了一分烦忧呢?”

灵远又低声念了一句佛号,轻声道,“这其实已经触犯了寺中规矩,小僧有时也想,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但小僧又想,只需佛在心中便可,又何须在意那许多清规戒律呢。小僧相助施主,心中便已满足,若是将来受到师父惩戒,也该是小僧命中将要度过的苦楚。”

他盘膝而坐,肩背微折,少了几分得道高僧的端然,面上却是宝光莹然,那残魂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已有些沙哑。“小师父的慈悲,我感受了,我领受了。”

灵远心中一片宁乐,解颐笑道,“那便是桩欢喜事。”

他欲起身将残魂携去轮回,残魂却道,“小师父,我们再坐一会儿好吗。”

灵远便又坐了回来,好奇地望着残魂,笑道,“这是施主第一次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我知道你们修士的魂魄,在这里是很不舒服的。”

“不错,在此地坐得越久,便越能感应到虚数那急切召唤,更从心底泛起渴望,想要投入那最终归宿之中。”那残魂道,“是以才要不断轮回,躲避那不断加强的呼唤,但……今日还是想和小师父多坐一会儿。”

在灵远,这自无不可,他掏出木鱼,偶尔敲响一声,扰乱虚数脉动,此般令残魂在此地能稍微舒服一些,那残魂坐了一会,问灵远,“小师父,你知道死亡的滋味么?”

灵远摇头道,“虽然见过许多识忆,也超度了许多亡灵,但并未真正感受过凡人死时的感受。”

想到此人是名修士,又补上了一句,“修士陨落,便更不知道是怎样的了。”

残魂举起手,在他面上抚了一下,喃喃道,“不会很痛的,只是一瞬间,很快便结束了。”

灵远不知他所言何意,只能唯唯应诺,残魂又问,“小和尚,你欢喜你的师父么?”

灵远点头道,“师父待我很好……”

但他其实也有几分畏惧师父,因此说完这句话,又有一丝尴尬,便抢着问残魂,“施主,你也有师父吗?”

残魂笑道,“我当然是有的。”

“你师父待你也好吗?”

“我师父便犹如我父,待我是很好的。”残魂低声道,“但我……我伤了师父的心,我叛出师门,伤了师父的心,我没有做错,也从不后悔,但我想起我师父,心中便很疼痛,小和尚,你知道吗,与死时那一瞬的痛苦相比,这般的牵挂,才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的折磨。”

灵远从未有这般的体会,懵懵懂懂,含糊应着,心头灵光一闪,问道,“便是这疼痛,让施主留在这里么?”

那残魂讶然道,“小师父真是聪慧,不错,便是这痛苦,让我在虚数呼唤之下,依旧能够留在此地,而非飞往忘川,投入归宿。”

提到归宿,他语气中带了一丝渴望,仿佛那虚数便正是他此时最向往的乐土,灵远又敲了一记木鱼,残魂对他微微一笑,又道,“小师父,以后,以后再来时,我心里又要多痛上几分了。”

灵远问道,“这是为何?”

那残魂摇了摇头,却是答非所问,望着灵远低声道,“我有时很惦念我师父,盼着能有个人对他好,盼着有个人能真正明白他,我伤了师父的心,我没有做错,可我真不应该……”

他情绪低落下来,钻入灵远念珠之中,再不出声。灵远也不追究,在河川上又坐了一会,不知为何,将四周全都留恋看过,这才慢慢回到寺中,此时晚课已将开始,他也来不及去香炉处倾倒魂魄,被师兄们叫着来到大殿,在殿尾找了个蒲团坐了,唱起《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此经正是灵远所修神通经,他聆听经文,犹如甘霖灌顶,梵唱其中,更似乳燕归巢,不知不觉间,已融入那无穷万妙境界之中。

待到复苏之时,殿中僧侣已尽皆离去,只有灵远之师在殿前趺坐,偌大金殿之中,仅余两个蒲团,恩师垂目望来,面上似喜非喜、似怒非怒,说道,“徒儿,你上前来。”

灵远心知必定是残魂事发,行到恩师跟前,双膝跪地,正要出言请罪,师父却是问道,“你可知,这四十九天来,早晚二课时辰都是加倍?”

在这北幽洲中,时间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灵远每日便是闻钟而起,做完早课便出寺超度亡魂,日落前回归寺中,做好晚课,有时睡,有时打坐用功,是以他对时间并不留意,闻言微微一怔,屈指算来,倒也知道师父说得不错,早晚二课确实倍增时数,他不禁微怔道,“此事莫非和徒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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