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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剑(664)

此为一难,大多修士都缠绵于这求不得的苦痛之中。第二难则是长相厮守之后,初始必定是如胶似漆,倘若这般情意永久持续,又该如何提升修为,参悟大道?要知道本方宇宙,夫妻共参同一种大道,将来就必定是你死我活的道敌,而倘若分参两种大道,那么势必就也要分开修持,免得道韵互相影响。

以修士个人来说,或者有些人在金丹、元婴便绝了道途,自愿转入外门,和道侣长相厮守到寿元尽头。这对他们两人来说,乃是求仁得仁,十分圆满,但在修道上看,便是坠入情难之后,再未超脱,终了道途。甚而有些修士,因为情事卷入纷争,中道陨落,那便更是情劫未解,因此陨落。想要参透情关,并不是一味杀灭心中的绮思情念,如是又怎能度过金丹关隘,更可能对参悟道韵有碍。在这虚数大兴的宇宙中,若一个人从不了解人心幽微,在道途上是走不了多远的。

也是因此,在金丹之后,修士多在师门安排之下,又或是自己因缘之中,投身于情,毫无保留地纵情狂爱一场,周围师兄弟绝不劝诫,由得他尽量沉迷,而多则百年,短则数年,在凡人生命走到尽头之前,这段情或是逐渐冷淡,双方爱过之后,各自又投入大道之中,由爱侣重新变为点头之交,相会时旧情泛起,已成余痕,又或是越发浓厚,便已度过了最开始那段你侬我侬,恨不得永远不离分的阶段,却依旧是将彼此视为双修道侣,两情只在久长时,于大道之外,多添了一份牵挂,从此修行闭关之中,偶然也有红袖添香、丈夫相伴,这边也算是脱难而出,毕竟情意仍在,但对修行影响却不再剧烈,纵还有些耽搁,但合籍双修,造化生气,对修行本就有一定裨益,如此两相计较,大约也可抵过了。

阮慈和王雀儿相伴不过十年,也难知究竟此后是怎生结局,在她此时来看,对王真人自然不如以往那样寤寐思服、念兹在兹,但不过短短十年,便已惯了与王雀儿相伴,并无一丝厌烦,甚至都不太记得此前的漫漫岁月如何度过——不过在坠凡之前的识忆,她现在本也不能全都记得了。

可若两人平安出去,那……王雀儿便要被归还到他的时间中去了,王胜遇……王胜遇他会记得这些吗?便是记得,想来也不会像现在的王雀儿这般对她了罢?

一思及此,她便不由翻过身去,抱住王雀儿胸膛,愀然不乐。王雀儿便在她脊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仿佛在抚摸什么毛发一般,曼声道,“怎么了?”

他仍在查阅阮慈所绘星图,还有标注的一些推断,这是两人研习星术时他留的功课。阮慈已习了十年星术,此时终能大概辨认周天星斗,借由其气机闪烁,推测出一些粗浅内容。

阮慈道,“将来……若是你厌烦了我……”

她本想说,‘那我就杀了你’,但又突然忆起天录之事,便不敢对王真人说任何重话,只是怏怏地道,“那我会很伤心的。”

王雀儿何等聪明?眸光只是一瞥,便将阮慈心事了如指掌,不免莞尔一笑,抚着她的长发道,“你怕什么,他虽看着刻薄……其实也只是你觉得他看着刻薄而已,但他也是我,我也是他,你与我何等亲近,缘何又对他这般畏惧呢?”

阮慈垂首玩着手指,嗫嚅道,“怎能一样呢,你欢喜我,那也是过去了,对你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经历,对他而言,却只是一个可能的过去。再说,就算他愿意择选你作为他那条时间线的过去……此情曾在,但却也可淡然相别,你瞧,瞿昙越不就很怕我最后和他又成陌路,因此都不敢见我么?”

她直至完全明了来龙去脉,才知瞿昙越避而不见,倒的确是动了真情,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倘若他只是想和剑使加深因果,那反倒应该欣然从命,将来两人便是情淡之后,重归故友,到底有这份香火情分在,阮慈也不可能亏待了他。

若是和瞿昙越谈情说爱,想必是另一番景象,或者此刻她已从情意中解脱出来,重又开始全心全意地好奇宇宙大道。但阮慈此时仍是极依恋王雀儿,他们被困已十余年,她也没有半点不耐,只恐事态有变,他们从禁制中解脱出去,那在她未能情淡之前,王雀儿便要还归本尊,此难便始终未完。

其实他们被困此地,旁人没有办法,阮慈却可以道韵攻伐,消磨此地禁制,破禁而出,王雀儿此前便和她商议过了,若是等到两百年上,中央洲陆依旧无人来援,那么便要设法破禁而出,即便这样会让大玉修士找到前往周天本源的通道,但阮慈道途要比周天本源更加重要。阮慈当时还怕两百年凡人生涯太过无聊,此时却巴不得永远不要结束,但这想头也不敢和王雀儿说起,生怕被他训斥,在王雀儿怀里伏着,听他婉转为本尊说些好话,心中却是好一阵凄楚,想道,“便是你当真被择选为过去的那个自己,但回到过去之后,这段识忆也会逐渐模糊,直到事情发生之后才会重新想起全部,那之后你要遭逢大变,定然是极为伤心,性情也随之改变,现在的你,便只有现在而已,便是我们之后又会重逢,但这活泼爱笑的王雀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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