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42)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姜萱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程朗月,背过身时好像还在擦拭自己的眼泪。
程朗月心中莫名烦躁,程珂的话却适时地冒出来泼了他一盆冷水——“你脑死亡后,她几近崩溃,两度自杀未遂后,被我强制送到了心理医生那里,她才逐渐恢复过来。整整八年,她都把你当做活着的希望。”
他只能死死压制住想要爆发、想要质问姜萱的欲望,任由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真相是假(7)
奇怪。
程朗月常常会做梦,梦到关于以前的事情。
可今天,他竟然梦到了才醒过来的事情。
梦中是某一个早晨,程朗月的意识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四肢僵硬沉重,连指尖都无法动弹一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女护工在水中搓洗干净面巾,不怎么温柔地敷在了他的脸上。
“也不知道你命是好,还是不好?说你好吧,你只能躺在这里一动不能动,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你。说你不好吧,你躺着不动,就有人花钱请人来伺候你。唉,同样都是人,我就是天生伺候别人的命哟。”
程朗月的注意力完全被她话里那句“也没见什么人来看望你”吸引了,他想,怎么会没人来看望他呢?他明明记得……
他明明记得什么来着?
为什么他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突如其来的惊慌湮灭了他的身体,程朗月发疯一般找寻回身体的控制权。
脚、小腿、大腿、手、腹部……
感官一样一样回归,身体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只能感觉到沉重僵硬,整个人如坠地狱。
脸也是僵硬的,眼眶又涩又干,紧紧嵌住了眼珠,每转动一下都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已经无泪可流,眼睛始终干涩,但好歹恢复了自由,程朗月迫不及待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白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他对这种颜色有些生理性地厌恶,似乎每天都在面对,以至于看着便厌烦。
程朗月艰难地侧过头,护工已经走了,留下大开的窗户,风有些凉,却很舒服,轻柔地带动着白色的窗帘一起舞动。
窗外景色正好,缀满绿叶的树枝刚好延伸到他的窗前,为这个房间增添了不少色彩。
床边有一套干净的陪护椅,干净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好像从没有人在这里休息过。
他的床头也是干干净净的,连一只水杯也没有。
不该是这样的……
他记得自己总是寂寞,却并非无人陪伴。
可是,那个人是谁?
他又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程朗月似乎能看到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体里流逝、消散在了空中。
不要……
不要!
还给他!
“……不要……”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一样粗糙嘶哑,这一点近乎于无的气音都让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
昏睡了这么多年,他还能发出声音已经是一个奇迹,足以可见他想要说话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更准确来说,足以可见他对流逝的记忆有多么珍视。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程朗月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嗓子也是,眼睛也是,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火辣辣地疼。
他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之后的一顿时间,他都是迷迷糊糊的,大部分时间昏睡在一片黑暗中,偶尔醒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痛失所爱的感觉让他清醒着反而比昏睡的时间还难熬。
直到四月末的一天,他恰好在早晨清醒过来,护工愣了一会儿,问道:“你……你竟然醒了?”
程朗月说不出话,也没办法动弹,他艰难地看着护工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慌地叫来了医生。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再次醒来,他首先看到了坐在看护椅上为他剪指甲的姜萱。
姜萱剪完后,还细心地为他打磨好,处理完右手,她抬头想要休息一下脖子,和程朗月的目光正对上。
她先是一愣,满脸不敢置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程朗月,真正摸到他之后,她露出一个激动欣喜的笑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砸到床上。
姜萱颤抖着唇说道:“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程朗月想问她是谁,却发不出声音,强行说话带来的疼痛还残留在他脑子里,他不敢再尝试一次。
“没事,你才醒过来,别急着说话。”姜萱抓起床头的杯子,用棉签沾了些水润了润他的唇,“你才醒过来,还不能喝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程朗月看了一眼床头,上面摆满了水果,水杯、保温桶、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百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