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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如故(15)

作者: 道道圈圈 阅读记录

倒是这间办公室,简启明曾经那间跟这个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连窗外的风景都是一样的。

“这么多年了,办公室的样子一直没变,对吧?”张承宇大概是发觉简俊立在观察这间屋子,笑道,“二十年前每次被老师叫来办公室,心里都战战兢兢的,想着下一次再也不要来了——没想到现在天天窝在这里。”

简俊立没搭话,迅速理清了思路,眼前这个张承宇曾经是他的同学,现在是简启明的同事……又或者是前同事。

简启明还在做老师吗?

他应该还没有退休吧?

简俊立皱了皱眉头。简启明才五十多岁吧,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呢?

“你一定不知道吧?现在小学和中学合并了。”张承宇啜了一口茶水,标准的小学男老师的饮茶姿势,叹气道,“唉,招生难。”

没等简俊立搭腔,他又自己接话:“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些扫兴的。你有八年没回来了吧?难得回来,有什么打算啊?打算待多久?预备留在这儿吗?”

“七年。”

简俊立挑了个能回答的问题,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张承宇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按住他:“有事啊,当然有事!有事才要你来的呢!”

简俊立:“……”

“我记得上学那会儿你就特别喜欢画画,画得也特别好,对吧?”张承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小学六年,你当了六年的美术委员,真了不起。那时候咱们班的板报都是你带头出的。”

“五年,”简俊立纠正道,“有一年做了数学课代表。”

那一年简启明教他们班数学。也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排班的,明知道他儿子在这个班,还非得让他来教。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数学老师。

简俊立最讨厌数学课,简启明却偏偏是他的数学老师。不知道是谁的恶意起哄,居然选了他做数学课代表。那一年他过得真惨。

“差不多差不多。”张承宇扶了扶眼镜,“所以嘛,我这边有个忙,想让你帮一下。”

从张承宇那脱身,已近正午。今天的阳光很好,暖风和煦,简俊立忽然想去江边走走。

如果这个小镇有哪个地方他还放不下,那就是江边的那条堤坝。这七年里,这条堤坝在他的梦里沉沉浮浮,一次又一次地出现。这些年他从来没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他回到家的那一天,它才消失。

连着几天没有梦到它,简俊立却没有太多庆幸。他很努力地将那条堤坝隔绝在记忆和思想之外,决口不提,一刻不想。可是这种提防,却又是另一种加粗加深的强调。

这趟肯定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小镇了,简俊立心想。不如在离开这里之前,最后去缅怀一次。

往后这条堤坝再次出现,也好出现得更准确一些,稍微挽回一点被他记忆所扭曲变形的程度。

简俊立突然意识到,他不敢去回忆它,但他更不想自己忘掉它。

这恐怕是他与陈奕仁最后仅剩的一点关联了。

☆、第七天 学校/星期二/小雨

简俊立被冻醒了。

睁开眼,他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把整个沙发套都扯了下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的羽绒外套滑落在沙发下。

他弯腰拾起外套,将身体蜷缩在外套下面。冰凉的手插在腋下,试图窃取一些靠近心脏的暖意。

天未明,夜很静。

他听见阳台外面的细雨声,知道倒春寒,又降温了。这个地方每次降温就会下雨,一场雨比一场雨冷,不用看气温,那份寒意会透过衣服的缝隙钻到皮肤上,又从皮肤的毛孔钻进血液,再顺着血液流进骨头里。

比冷还要冷。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亮了。

“柏哥,老王被抓了。据说牵连出来好些人!风声紧得很。咱们估计都上名单了,最近小心点。听说你现在没在南城,暂时先别回来了。他们蹲着咱呢。”

才凌晨四点。

设置了静音的未读信息有263条。

不用看,全是催收消息。

简俊立困意全无,但也不想起来,一动不动地种在沙发里,任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些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

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把时间浪费掉就好了。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羽绒外套穿了很多年了,硬得像个蜗牛壳。

门外的敲门声十分文雅。

笃笃笃,三下。歇一会儿。又是笃笃笃,三下。再歇一会儿。还是笃笃笃,三下。不紧不慢。

简俊立徘徊寤寐之间,刚掉进乌漆墨黑的壳里,还没落定,又被“笃笃笃”拉了出来。三下接三下,礼貌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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