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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位极人臣后(233)

他依旧很客气道:“我们受叶娘指引而来,因事出急迫,不免打搅主人休息,还望见谅。不知……”他压低声音,“关于沈一光沈大人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那怪人似乎怔了怔,随后又大笑道:“哈哈哈哈什么叶什么大人,不知道不知道!嘿嘿嘿嘿……我是疯子,你们来找疯子问话,你们也是疯子……疯子哈哈哈!”

在寂静夜里,竟还有几分毛骨悚然。

“……真的不能揍他吗?”

“我快忍不住了!”

贺兰瓷也有点不适,可她仔细去看,发现这人骨瘦如柴,遍体是伤,手上也全是细碎未处理的伤口,眼瞳底下发红,隐约布满了血丝,瞧着又有几分可怜。

她走过去问那个巡夜的人:“他是怎么疯的?”

巡夜的人方才没看见她的脸,此刻看清,顿觉紧张,结结巴巴道:“不、不知道,他来时,就、就疯疯癫癫的。”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挺久的……兴许是被家人遗弃的吧,我们有时看他可怜也会送些吃的,但最近我们这虽没受灾,但也家家户户都紧着粮……唉,夫人你可离远点,免得被他伤到了。”

陆无忧刚想再开口,贺兰瓷已经送别巡夜的人,走回来道:“要不让他吃点东西再问吧。”

路上都带了干粮和水。

陆无忧颔首,那怪人却不肯接,道:“哈哈!不吃不吃!快走快走!”

从干粮上掰下一块,塞进嘴里,味同嚼蜡地咬了一会,陆无忧才道:“你是不放心,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们?既然来了也不妨跟你直说,我们是京里来的,专为查沈大人的案子而来,你要什么证明都有,也不用担心会牵连我们,我不是沈一光,自有能安全逃脱的手段。”他递过去那块干粮道,“也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我目力过人,一开始就看到你警惕地打量我们,不是真疯。干粮没下毒,我夫人怕你饿着,放心吃吧。”最后一句,他说得很温和。

刚才还癫狂不已的怪人突然安静下来。

“你是……陆无忧陆大人?”

陆无忧一笑道:“我还以为你看到我夫人就该明白了。对,我没死,查完这件事,不日便会返京,也不算什么秘密。”

怪人嘶哑着声音道:“敢问陆大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说来话长,不过线索确实是从叶娘那里拿到的。”

说着,陆无忧摊开那张拓下来的地图:“也不算太好找。”

怪人从他手里接过那张纸,静静看了一会,忽然眼泪潸然道:“……是我害了沈大人和叶娘!是我害了他们啊!”

众人一时皆惊,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嚎啕起来。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只听沉闷的“扑通”一声,这怪人竟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盖触地,激起尘土飞扬。

他本就佝偻,哭泣时俯低了身子,像是整个人都蜷在地上,竭力压抑着哭声,肩膀不住耸动,声音嘶哑难听。

在天色还未亮的夜里,比之在坟地,更像是鬼怪哭魂。

贺兰瓷和陆无忧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等这个怪人哭够了,声音渐低,陆无忧才弯下腰,扶着他的肩膀道:“所以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怪人用皴裂的手抹去眼角的泪,才哑着声音开口:“小人名叫王义全,本是布政使蓝道业手下的吏官,几年前他刚调来时我们还觉得他为人和气,然而一次无意间小人发现朝廷拨下来赈灾的粮款被支走了大半,虽然小人知道官员贪墨本是常事,但这也太多了……那年饥荒严重,道路两旁都是卖妻卖女的,便宜得甚至不足一两,还有更惨,譬如易子而食或是……然而无人上报,入夏时还要照常征税……但因为朝中有人,不止没降下惩罚来,考绩竟还评了个良上,这实在荒谬。小人良心不安之下,才知道如今益州官场上下沆瀣一气,这样的事并不在少数。”

“……后来小人又遇上了在其他官员手下不忿的人,便暗地里收集证据,只待能遇上个好官……可我们等了许久,其中还遇到了一个口口声声说能帮我们伸张正义,却转头把我们卖了换取好处的贪官……我们死的死,抓的抓,小人也只好躲到这里装疯卖傻,好不容易遇到沈大人,沈大人……”

他哽咽着无法说下去。

王义全还依稀记得那位冷肃清癯的大人扶起他的手臂,目光郑重而端凝道:“你放心,东西先留在你这,本官就算不惜此身,也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将此事上达天听,还益州一片清明。”

沈一光仍穿着士子的澜衫,虽已为官,犹带些许书生气。

好像坚信这世道天理昭昭,仍有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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