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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春天(98)

作者: 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魏清越则平静又认真地回答她:“你安排就行。”

张晓蔷没告诉他,朱玉龙其实有自己的心理工作室,时薪非常高,那个当年看起来很漠然的女孩子,现在风生水起。

云朵大块大块漂浮于天,像怒放的玫瑰。

魏清越坐在后排,老罗在开车。他现在很喜欢没事看看天空,看看云,看看一掠而过的鸟,这带给他一种舒适的钝感。

他想起来,很多年很多年前,他也有过类似心情,只不过,中间断了很久。

那时,他刚上小学,寄宿,晚上不能回家。学校里寄宿的孩子没一个是市里的。吵吵闹闹的小孩子,臭烘烘的鞋子,严厉的生活老师,魏清越很排斥这个地方,太乱了,太吵了,大家喜欢你推我搡,碰掉饭盒,踩脏牙刷,他的钱被人偷偷拿走,生活老师找不回来,在那大声骂人,又嫌他事情多……他想回家,但家里一片狼藉,既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妈妈说,你看到没,家不像家,多留无益,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也早点自立自强更好。

钱总是丢,他跟人打架,像斗狠的小公鸡,生活老师给魏振东打电话,说你的儿子有点问题,小小年纪不够阳光,一打架,就往死里揍人家小孩,男孩调皮点很正常,但没有一个孩子是你家儿子这样的,你还是跟他好好沟通沟通。

魏振东来了一次学校,当着老师的面,差点把他打死,一脚踢老远,他脑袋撞到学校中央小花坛,老师都吓坏了,魏振东在很早以前,和他的沟通方式,就是打人。

魏清越被揍吐了,他发高烧,烧的乱七八糟意识错乱,又疼又冷,一个人在床上想着老子要快点长大。

小学没毕业,暑假,魏清越因为情绪障碍被送进上海的医院。妈妈说,我会来看你的,你听话,病了就好好看病。

她说这话时,魏清越突然有了无比激昂的期待,他以为,终于有人打算关心一下他了。

但妈妈一次都没来过。

魏清越无聊就坐窗户边看天,云彩一会儿一个样,树上有知了叫,夏天漫长,往窗外一伸手,就好像伸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偏偏太阳光强烈。

隔壁的病友,比他大几岁,初中生,一直有妈妈陪着,做什么情绪记录,厚厚一本,比他写作文还认真。

他想,如果妈妈愿意爱他,他一定会加倍加倍地爱她。

再后来,心一天天变凉,又变硬。魏清越在医院呆的快发疯,他受够了没完没了的治疗,那时候,他只希望能见到妈妈,他纯粹地希望过,又纯粹地失望了,再到纯粹的绝望。

暑假开学,他告诉电话里的妈妈,他好了,可以正常上学了。那时候,他才知道,某位女士马上要出国留学,继续念书,彻底不要他了。

他没哭,但想哭的情绪强烈到让人战栗。

天空好像没变,云彩也依旧在飘,变幻形状。

魏清越给江渡打电话时,她在他家,他非常意外,一路开车回来。

原来,她提前下班,请了假,回来给他收拾屋子。

他的屋子,说不上乱,说不上整洁,非常中庸的状态,就是一个独居男人该有的样子,如果别人对此有想象的话。

所有的衣服都被丢出来,包括袜子。

她戴着一次性手套,拿工具正在量柜子尺寸,做记录,就像隔壁病友的妈妈做情绪记录那样,手里有个大大的本子。

见他回来,江渡立刻问他:“你怎么到处扔的都是翠迪鸟?”

魏清越也愣了:“有吗?”

“当然有,你看,柜子里,抽屉里,几十个翠迪鸟。”江渡哭笑不得,“你买这么多翠迪鸟就算了,还乱扔。”

其实衬衫、风衣、袜子什么的并不算多。

但魏清越的内裤都是打包买,一次买三十条CK内裤,囤一个月的量,他从不洗内裤。

因为内裤要单独洗,他觉得麻烦,索性当一次性来穿。

魏清越丝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习惯都说给她听,在她面前,他有种完完全全的安全感,内裤是私密的,可他是赤诚的。

“你不会买个洗内衣裤的洗衣机吗?”江渡摸摸自己发烫的脸,心想,这人真是浪费。

魏清越说:“太麻烦了,还得拿出来晒。”

江渡又很无语地看着他,她装作不经意问:“你一直都这样吗?小时候也这样?”

“多小?”魏清越轻描淡写聊开了,“小学我寄宿,一年级时我太小,都不知道换内裤,也不爱洗脚,天一黑就想躲被窝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吵死人。我说到最后,怎么臭烘烘的,魏振东闻到我身上的味儿把我一顿好打。读中学后,长大了些,才知道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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