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4)

“加宁。”

“加宁不是你吗？我问的是它们，它们。”

加宁不再作声，看着那些追着他不放的越聚越多的所有的光。

那光追随着他们，又像是将他们小心翼翼地托起，随着他们的上升涨满了整条海沟，又从沟中满溢出来。在他们终于快要接近水面的时候，整片水域都变成了光的海洋。

所有的光点，青色的鱼，大的和小的，体型庞大的原始海洋生物，漂浮的水草，一点点的蜉蝣，所有的在这里的一切，都聚集在他们的身后。

“天啊，我就说他是神，他是这片海的神，他是这个星球的神……”说着S99放弃人类发声器，嘶嘶吱吱地念叨起什么来。

加宁在麦的怀里缩得紧了些，麦以为是S99那只大虫子吓到他了，便伸手拍打了S99一下叫他闭嘴，将加宁搂得更紧了。

加宁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飞船冲破水面之后一切都远去，麦注意到加宁的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表皮不再那么通透柔软，而是变干变硬，颜色也浅了些，更似人类的皮肤。鳞片也愈发紧密光亮，像是嵌在皮肤里的。脖子上的鳃闭合起来，只剩下几条难以发现的细纹。她摸摸他鱼鳍一般又软塌塌垂陷下一点来的耳部，加宁也摸摸自己的耳朵，又转回头来看看麦，耳朵便也发生了改变，干瘪收缩起来，只剩下一支比人类稍长的青色耳尖。

他伸出一只手，手上的蹼已经不见，但透明的指甲仍是尖的，他朝着左手边的某个方向指了指。麦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问他：“你想要去那边吗？”

加宁点点头。

麦又问S99：“我们要去吗？还是直接返航，先和主船取得联系？”

S99又重连上人类发声器，说：“还问我做什么，听他的！”

麦翻了个白眼，握着加宁的手拨动摇杆，向那边驶去。

没过多久，眼前均匀的迷雾变了颜色，麦看向扫描仪，前方竟是一大片陆地。麦操控着飞艇减速下降，陆地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是一片远高出海平面的群岛。

麦驶着飞艇低空盘旋了一圈，将艇停在了最大的那片岛屿上。

舱门打开，加宁第一个跳了出来，紧随着是麦和S99。

加宁拉起麦的手就跑了起来，这里有各色的植物，脚底有橙色白色的软砂，与水中又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们跑向一个植物密集的山谷，又走入了一条沟谷。那沟越走越深，后来顶部完全遮蔽起来，变成一条向下深入的隧道。

这样走了很久，他们走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山谷，似是到达了海边，谷的一边直接与海相接，谷中长满了各种植物，温暖潮湿，有水又有光。

就连极不感性的麦都呆滞了一下，松开手，任加宁跑了出去。S99问他：“怎么了？”

麦说：“说……说不清楚，就像一个童话，地球上的那种，就觉得很温暖，地球人一定很喜欢。”

S99指了指前方，说：“那边好像有些遗迹。”

他们走上前去，见到一间被植物缠绕着，已有一半腐烂坍塌，又被人用别的东西胡乱撑起来的小房子。

加宁就蹲在那个小房子前，撅着屁股往漏洞的墙上堵石头。

他拉着麦的手到里面坐坐，把S99挡在了外边。

小屋里曾经有过的东西如今也都腐朽坍塌了，加宁自己躺到一片像是近期铺的草上，翘起腿来摇了摇。

之后他又把麦拉了出来，带她去看灌着水，游满鱼的池子，又去看各种大大小小奇奇怪怪，全都腐朽了的装置，又带她到了一个木架子前。

这个木架子修修补补，石头垫着脚，藤蔓绑着新的树干固定着杆，上面还嵌了各色的石头，还有贝类的壳，一层层生长了许久一样。

S99没走得太近，问麦：“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秋千……”

没等她继续解释，加宁已经背对着麦坐到秋千上，双手抓着插满五颜六色叶子的绳索，晃了晃双腿，转过头来看了看麦。

麦走上前来，轻轻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加宁向前摇了起来。

他松开一只手不断地挥舞着，脚也交错着摆个不停。麦又推了几下，他越摇越高，也越兴奋。

麦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推他一辈子，不想此时“吱呀”一声，秋千整个塌陷散了架，甩出去的加宁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半张着嘴扭过头来，看了看秋千的残骸，看了看麦，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小屋子，而后猛地站了起来，向海的方向跑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麦追了过去，但完全比不上加宁的速度，就见加宁跑到海边，向前一跃，整个人便消失在水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