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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319)

只需要简单的勾勒,左弦大概能确定这个人将要进行一趟远行,不会太久,或者是路上有补给,去的地方有一定的危险性,因此他很警惕,不过也很习惯,考虑到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也没有无措,甚至算得上习以为常,应该发生过不止一次。

可他仍然被雾笼罩着,左弦看不穿。

唯一留给左弦的是一个吻跟一张卡片,卡片上有字:巴别。

左弦将这个关键字记录下来。

巴别,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嘈杂混乱”,在巴比伦语里则译为“神之门”。

在《旧约》里,曾有一座通天之塔也被称为巴别塔,在那个时代,人们语言相同,齐心协力,想要造一座极宏伟的通天塔。就连神明都为之震撼,于是他将人们用语言区分开来,分散各地,互相不能沟通,巴别塔便半途而废了。

考虑到左弦现在正处于嘈杂混乱之中,也许那位神秘的梦中情人即将前往“神之门”。

梦是虚构的,与真实完全不粘连,它不会带给人久久难安的痛楚,不会撕裂人的心肺,它的一切威胁都建立在真实的基石之上,等待着被遗忘清空。

甚至于人身处其间时,都是浑浑噩噩的,如同一场微醺。

要是左弦起一个大早,没过多久就将那个神秘的夹克男子遗忘了,这件事就简单多了。他可以气定神闲地吃自己的早饭,多看几本书,抽空去参加几个晚会,消磨无聊的时光,考虑到他是个不太缺钱的自由工作者,有大把的时间供以安排。

可实际上,自从左弦醒过来之后,他的生命就像被黄沙掩埋住了一半,整整一天,咖啡失去醇香,书里的字挤得像游行的蚂蚁,就连音乐都像是荒腔走板,左弦没能重新接收进任何信息,一切都失去了光彩,仿佛那个潮湿冰凉的梦,一点点熄灭了他的生命之火。

从窗外收回来的手指空落落的,张开的怀抱是空荡荡的,他的嘴唇是冰冷的,甚至于午睡时,左弦下意识伸出手,供以另一个人枕靠,以别扭的姿态睡了半个小时。

怀里当然没有出现任何人。

那个穿着棕色夹克的神秘男子,仍旧是在日光下游荡着的白色幽灵,他整日都在左弦的脑袋里清晰如常,丝毫没有随着其他梦魇一同淡去的痕迹。

好似他是永恒的,不会随宇宙间任何事物消散。

晚饭后左弦甚至还跳了一支舞,与一位虚空的伴侣,他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牵动着,并且影响着。

等到筋疲力尽地靠在沙发上,左弦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做一个有趣的梦很容易,梦到一个让人兴致高涨的梦中情人也很有趣,可是当这个幻影能够轻易牵动他的心绪时,整件事就完全脱离轨道了。

于是左弦在黑暗里点烟,他的表情消失得彻底,成了一座古板拘谨的雕像,一样精心打造的工艺品,冰冷地端坐在沙发上。

火红的烟头在窗户里发出微弱的光,随着呼吸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梦绝做不到这样让人神魂颠倒的效力,那是记忆,是情感,被某种外力打得太破碎,混在夜晚当中,伪装成梦,误导左弦的判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这强烈的情感彻底重创了。

仿佛一瞬间,时间被拨乱,左弦被丢到一条从未经历过的时间线上,它们又迅速调整好了,于是他回来,忘却前尘。

时间却不容愚弄,但凡经历过的,必定会留下痕迹。

这道痕迹,烙印在他的心口上。

左弦抽完了那根烟。

……

倘若你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又有极强的控制欲,恰好还有个不算太蠢钝的脑袋瓜,知道怎样影响别人对待你的态度,还拥有足够雄厚的本钱,能够满足想做的所有尝试,懂得如何享受并且操控自己的人生让其在正轨上缓慢滑动,若无意外应该能完满活到老死——

突然有一天,你意识到自己被某个甚至可能完全不存在的人深深影响了,全然失去对一切事物的兴趣,陷入绝望的爱河之中。

那么闹出来的动静一定不会太小。

神秘男子只有面容,可另一个人却有名字跟长相。

左弦整理线索后,花了点手段找到温如水,会计师,梦里的她不像是跟数字打交道的那类人,倒像逐渐干枯的大树,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个病人。会计师行事过分雷厉风行,她同样得到了相关的碎片,他们俩显然在对方那儿都谈不上友好,也算不上对手,心脏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看来只是同类而已。

于是左弦坐飞机去找她,如果找不到实际存在的人,或是对方毫无所觉,他还能为自己列出患上精神疾病的可能性。可在遇到温如水之后,他就很明确一定是世界的某些部分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变化,而不是他疯成了皮格马利翁,爱上自己造出的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