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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355)

左弦谦和地让出时间,供以木慈整理信息,理清思绪,如有必要,还可以找温如水谈谈相关的事情。

从这个世界的左弦投水那一刻开始,他回到火车上的命运已然注定,愤怒跟焦躁都无济于事,棋差一招,输得理所当然,于是所能做的只有欣然接受这个结局,好好度过接下来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

左弦到外面去逛了逛,公园里有不少植物都开花了,气味馥郁得过头,不过他站在外头,倒是觉得味道正宜人,阳光洒落下来,暖洋洋的,闻着随风而来的丝缕香气,洋溢着生的希望,他几乎要落泪,又觉得身边应该站着一个人。

他的手不该是空的。

可理智让左弦希望这只手能永远空下去。

太讽刺了,这个和平美丽的世界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没能教会他什么叫爱,却在火车这种地狱上得到了。

到晚上的时候,左弦已经焕然一新,他换了套新衣服,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享受一顿丰盛的晚餐,他没有携带女伴,显然不是约会,因此有个别较为大胆的单身女性试图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扩展交际圈,他都一一婉拒了。

等到用完餐,左弦很愉快地起身结账,他重新走在星光之下,看着车水马龙,霓虹华彩,平静地没入到人海当中去。

左弦曾经很喜欢孤独,孤独听起来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起码能让你清净,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安排自己的行动,而不是被另一个人支配着四处乱转,他喜欢命令别人,而不是被人命令,可对方要是完全顺着他的意思来,他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他本不该觉得这么寂寞。

人群太嘈杂,每个人都在讲自己的人生,失恋、心动、家庭矛盾、学习难题、加班、相亲等等,左弦习惯收集各种各样的信息,他听见每个人的声音,将那些信息清晰地剥离出来,整合成毫无意义的情报,一层又一层,像是贴在奶茶杯上不同的标签,直到厚得开始起卷,再被一把撕下来丢出去。

左弦必须找点习惯做的事来排解自己的焦虑,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任由人流从眼前流过,像奔腾不息的河水,他凝望每一张面孔,那些布满疲惫、憔悴、兴奋、喜悦、忧虑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恐惧。

于是那些人的面孔都变成了木慈的脸。

左弦胸膛的某个部分在无声的哀鸣着,他本该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会在某个日子里遇到木慈,像个三流的爱情电影,经历一见钟情、热恋、磨合等等恶俗老套的情节,最终永远在一起。

又也许,他们永远不会相遇。

左弦闭上眼睛,耳朵仍然在接受大量的无用信息,他身处于人类组成的海洋之中,却如一条搁浅的鲸,奄奄一息。

……

在木慈过往的几十年人生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寻死。

倒不是说木慈无忧无虑地长到现在,他也曾经被社会狠狠毒打过几次,跟父母发生激烈的冲突,跟朋友产生过矛盾,被高压的训练折磨得生不如死,可是自杀这个选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这个精神压力越来越大的社会环境下,木慈异常健康地茁壮成长,成功把神经训练地跟自己的肌肉一样粗。

因此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年岁,因为平行世界的自己很可能会把自己取而代之这么离谱的理由,思考自己该怎么自杀。

割腕显然不是个好主意,这不靠意识所转移,如果对方终于从濒死的范围醒过来,却跟着身体一起完蛋,那不叫双赢,叫同归于尽。

而且会给酒店带来很大麻烦,事后清理的时候,总不能说自己是流鼻血了。

溺水相对安全,不过考虑到木慈的老本行,他很怀疑这一点能不能成功,老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在这个狭窄的酒店卫生间里应该不能通用。

木慈憋气在洗手台里泡了几分钟,抬起头来宣布这个办法毫无作用,甚至还呛了几口水。

水放得太满,已经有不少溢出到地面上去,木慈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免得它们阻碍视线,眯着眼睛去找防滑垫吸掉地面上的水,结果冷不防踩在水里,脚心一滑,脑袋顿时磕在了洗手台上。

剧痛让木慈的意识瞬间恍惚起来,黑暗跟灯光开始互相重叠交错,混乱地在视线上摇曳,他跌跌撞撞地稳定着身体,意识却在游离,在被拖入黑暗之前,他拨通了左弦的号码。

接通的瞬间,木慈的眼前彻底黑了下去,意识也在这一刻消散。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发生了什么?”

木慈微微哀鸣着,下意识环顾四周,看到并不算陌生的摆设,狼狈不堪地任由自己倒在枕头里,大脑仍然不间断地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感,尚且可以忍受,左弦就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跟医院格格不入的时尚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