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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请送命(95)

木慈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嗡”了一下,一时间脑袋里乱糟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木慈才颤抖着嘴唇对左弦道:“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吧!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说得很对,我对自己的结局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判断。”左弦又再笑起来,这次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忧郁,目光甚至带着一点怜爱,“这件事我也告诉过你吧,人的情感,也许顷刻间就会中止。”

木慈觉得鼻子一酸,他绝望地看着左弦:“我把你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而清道夫则看着他们俩,忽然站起身来,重新穿好自己的大衣。

左弦却喊住他:“你不听我的答案吗?”

“还需要吗?”清道夫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弦,如果你……你真的没办法上车,我会为你种花。”

左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在谈论我的死亡,我很感动。”

清道夫帮忙带上门。

木慈陷入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说话,左弦在自己身上搭了一条毯子,安静地等他缓过神来。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左弦就很清楚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木慈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与外表不同,他很擅长包容跟沟通,对弱者有很强的同理心,这样的人,即便中途倒在路上,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跟他截然不同。

左弦很清楚,自己不算人渣,同样谈不上是什么好人。

死亡能带走很多东西,尊严与自由在瞬间就被剥夺,为了重新得到这两样东西,人丑陋扭曲的一面会肆无忌惮地宣泄而出,企图再活下去哪怕一秒,他当然也不例外。为了活下去,他也曾牺牲过一些无辜的人,放弃一些所谓的累赘。

火车样样周到,任由人挑选,现实里无法享受的一切都能给予满足,然而最可笑的是,享用着火车一切服务的人类,却是车厢上最不值钱的货物。

这无休止的列车,无休止的噩梦,赋予人最为残酷绝望的命运。

左弦知道,自己不过是时间已到。

“他过来,只是想说这件事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木慈才冷静下来,勉强接受这个事实,转而问起清道夫的来意。

左弦饶有兴趣地架起腿看他,双手放在膝头:“我还以为你很生气,会冲上去打他一顿。”

“不要再开玩笑了!”木慈严肃道,“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跟你说话,清道夫到底来干什么,他总不可能是没事来嘲笑你要死吧。”

“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有着这样的大脑。”左弦指了指自己的头,看上去有点玩世不恭,“如果我活不下去了,会不会拖着你们一起死?”

木慈摇头道:“你不是这种人。”

“你了解我多少呢,连清道夫都不敢完全相信我。”左弦的目光倏然冰冷起来,“你跟我认识不过两站,除此之外毫无交涉,我可以漠视其他人的性命,同样可以漠视你们的,如果我想骗你,你恐怕一点都察觉不到。你扪心自问,你对我的信任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结论吗?”

木慈沉默片刻,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确实没有,我只是……一厢情愿地信任你。”

“也不奇怪。”左弦轻笑起来,讥讽出声,“毕竟死的人不是你。”

这次木慈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左弦。

没错,自己不过因为左弦的聪明才智而盲目信任对方而已,从认识开始,这个男人就展露并不稳定的性格,戏精附身,时不时又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些话听起来刺耳,也许本来就是那么刺耳。

有那一瞬间,木慈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这样想,为什么要说出来?

可说不准,左弦就是想看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说的明明是真话,却被当做是反话。

还有什么打击会比死亡更容易叫人性情大变。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就算左弦全力配合,他们都不一定能活下来,更别说对方很可能转念一想,就会跳到要他们命的另一头去。

木慈救下来的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帮手,而是一个崭新的死神。

为什么不生气呢?

左弦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欠打,在这种时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刺激,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在这件事还没被揭穿之前,他尚且能游刃有余,可清道夫的到来打破了他最后一层皮囊,露出那个卑怯的自我。

他并没有那么坦然,跟以前一样,他仍然恐惧死亡,因此渴望一场如及时雨的暴力,来让自己麻痹在剧烈而持续的疼痛里。

左弦下意识偏开脸,他并不想看木慈此刻的表情,会显得自己很丑陋,比以往,比曾经,比所有的自己都更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