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顾长安一反击,陆城就用布满可怖血丝的眼睛看过来,像一头处于狂躁期的兽类,渴望得到主人的安抚。
于是顾长安就收起了锋利的爪子,几乎是以奉献的姿态张开手臂把他拥抱住,让他随意的折腾。
万幸陆城很快就病好了,不然顾长安真会死在他手上。
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原先说不拍婚纱照的顾长安拉着陆城飞去国外,找一个不错的影楼拍了婚纱照。
陆城想要合照,顾长安就顺他的意,家里不止多了简单随性的生活照,还有摆拍唯美的婚纱照,他们的生活跟普通夫妻没有什么区别。
顾长安那么懒一人,必然会一条路走到底,他不给自己留后路,也没有其他路线。
感情的倾注是个漫长又慎重的过程,对顾长安来说,一生的时间就够一次。
桂花开的时候,顾长安跟着陆城回了陆家。
回来前,陆城跟家里沟通过,所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中式偏古老的婚礼。
一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顾长安倒床就睡,累的澡都没洗。
陆城坐在床头,手肘撑着膝盖,上半身前倾,目光柔和的看着熟睡的人。
时间像是就此定格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下人的声音,说老爷子来了,陆城活动活动酸麻的腿脚,起身开门出去。
大儿子结婚,这喜庆的日子却有一个小缺陷,导致陆启封大晚上的还没睡,上兰园来了。
陆启封一生只明媒正娶过一个女人,就是大儿子的生母,住在兰园,死在兰园。
陆家那么大,儿子偏要住在这里,陆启封劝说不了,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怕触景伤情。
陆启封不是个钟情的人,只在年少时跟林岚有过那么一段不顾一切的感情。
后来两人分了,陆启封碰到妻子,试图去全心全意,却发现现实跟理想的距离远超自己想象。
他不能把全部的心思放在哪个女人身上,身份不允许他那么做。
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到头来,连个可以说贴心话的都没有,还得厚着脸皮去年少时的初恋那儿碰碰运气。
往往都碰一鼻子灰。
陆启封背对着客厅坐在轮椅上,眼睛望着夜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轮椅扶手。
背后响起脚步声,停在轮椅后面。
陆启封没回头:“阿城,我帮你留意了一下,现在的代孕机构很靠谱,要个孩子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流程。”
陆城毫不犹豫道:“我不想要。”
陆启封回头,表情算不上好看:“这是他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陆城说,“我有他就够了。”
陆启封不认同这个观点:“现在你们是还年轻,将来老了呢?膝下无子,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就激动了起来,要不是腿动不了,已经一脚踹过去了。
想到了什么,陆启封冷笑:“你不要,那他呢?顾家可就他一个。”
陆城的眼色沉了下去:“爸,你别做不该做的事。”
“什么是我这个当老子的不该做的是事?”
陆启封肺都要气炸了,“顾家无后,你老子我比谁都高兴,那也是顾老头算计我们一家付出的代价,是他顾家的命数,现在呢?我为了让你跟顾长安将来老了有人照顾,跑这儿跟你废话……”
陆城寒声打断:“爸!”
陆启封跟儿子对峙半响,他将视线移到儿子无名指的戒指上面,摇摇头说:“阿城,你小时候是最像我的,大了以后,你越来越不像我了。”
“你爷爷给我安排暖床的,我从来不拒绝,可你把她们当洪水猛兽。”
“现在我才知道,所有孩子里面,你是最不像我的。”
陆城不置可否。
陆启封找儿子谈代孕的事,林岚是知道的,她在第二天也找了自己儿子。
不过林岚并没有提那挡子事,儿子身体不好,需要陆城用余生去照顾。
陆城身体是没问题,但他偏执的可怕,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前走,谁也离不了谁,哪里还有精力添个孩子。
况且她明白,人活着,活的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顾长安指着那一片牡丹,跟母亲说是立春的族人。
林岚没露出意外之色,她只说:“园子是陆城妈妈的,他看的很重,能让你把牡丹种在那里,证明了他对你的认可。”
顾长安把一杯水递过去:“妈,我暂时不走了。”
林岚接住杯子,声音又轻又缓:“好。”
留下来住一段时间的事儿顾长安跟陆城商量过,陆城听他的。
顾长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在看到母亲以后,变得更加清晰,强烈。
之前顾长安住在这里,有陆启明在中间调和气氛,这次没了,他剃回了光头,在城南搞了个道观住进去,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不问陆家大小事,似乎已经看破红尘。
就连大侄子的喜酒都没喝,用白开水代替的。
顾长安去见了陆启明,发现他的状态比以前好很多,就没再去了。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命轨迹,找到适合自己的活法,那就对得起在这世上走一遭了。
顾长安在半个月后见到了十二,变化挺大的,跟上次见的时候大不相同。
成熟多了,也内敛多了。
看来是外面的世界让他成长了起来。
顾长安无意间得知十二的妹妹十九快不行了,他匆忙赶回来就是为的这个事。
兄弟姐妹里面,十九跟他最亲。
他尽了全力,哪怕再不甘心,都只能听天由命。
顾长安想了想,想起来当年他在兰园门外见过,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十九没死成,因为她的命里出现了贵人,拼尽全力救了她的小命。
十二跑去兰园,对窝在椅子里的人说:“谢谢。”
顾长安正蹲在花丛里修剪花枝,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
十二看着这人比记忆里还要苍白的脸庞,他猛然噎住,说不出话来。
顾长安很随意的岔开话题:“对了,你在哪个城市?”
十二的眼底闪动:“怎么?”
“没怎么,”顾长安笑着说,“以后你要是有难处,可以去兰檀找我。”
十二刷地抬头去看面前的人,他抿了下嘴唇:“顾长安,我看不透你。”
“正常的。”顾长安说,“我俩又不熟。”
十二的嘴角轻微一抽,这才是他认识的顾长安,他说了声再见,转身就走。
顾长安隐约听到声音,回答他的前一个问题。
“八大凛,那是什么地方?”
顾长安思索的功夫,十二已经不见人影。
没过多久,十二带着十九走了,看样子是去了八大凛,不会在回来了。
顾长安八月来的,到寒冬腊月的时候,他的预感被母亲修炼被死气覆盖的样子证实。
除夕前两天,林岚的大限到了。
她离家时就已经快不行了,硬是靠强大的意志撑过一天又一天,她等到了儿子好起来,等到了他结婚,后面没什么要等的。
他人生的路还长,她只能陪到这里,后面就交给陆城了。
林岚的死,在陆家溅起了不大不小的水花。
反应应该最小,又应该最大的是陆启封,他像是突然进入风烛残年,很平静的等着那一天来临。
陆城不敢离开顾长安,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行为。
然而顾长安没哭没闹,抱着母亲的骨灰回镇上,把她跟父亲埋在了一起。
那天下雪,顾长安站在坟前,一声不吭。
陆城撑着伞,他刚要说话,就听见了难受的哽咽声。
顾长安蹲下来,他把脸埋在臂弯里面,手抱住头,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陆城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好。
顾长安最后是被陆城背下山的,他哭累了,沙哑着声音说话,没有章法,想哪儿说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