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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君(119)

作者: 麦客 阅读记录

连璧与邹清不得不说是死于先帝之手,梁珩却与他们的儿子关系亲密,敢提来身边做近卫。如果连轸、邹昉,任何一人怀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心情,梁珩的脑袋都可能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离开脖子。

但他甚至还敢任用最有理由恨他的沈育。梁珩怕什么?用人不疑,真是做得很好。

“陛下与先帝不一样,”邹昉有些伤感,“我也算与陛下竹马一场,还能不知道他的为人?说句冒犯的话,党锢之祸,陛下也曾被禁足东宫,遭到刀剑相向。”

“有这事?”

邹昉说:“你不知道?他为沈公上书争辩,触怒天颜。”

沈育沉默地听。

台卫练毕拳法,席地而坐聊天,忽然一人朗声道:“沈右都,上次领教了摔跤的本领,不知你器械使得如何,咱们之中也有不少耍枪弄棒的,请您指点指点?”

又是毕威,这小子爱找茬得很。

邹昉正要出言教训,沈育说:“可以,我惯来是使剑的,谁想比划两下?”

顿时一群人跃跃欲试。邹昉一看,大家都很有兴致,不免无奈,回身自从架上抽了一把铁剑:“我来!”

他这是好心,不知沈育深浅,以防台卫故意给他难堪,由自己配合最好。台卫们却乐见其成,大声喝彩,原来邹昉也有两下子,不算多厉害,但他学得很刻苦,颇得了一招两式。

沈育却不出剑,站着不动示意他来。

邹昉一个起手式,使剑类刀,一记缠头式袭向半腰。只见寒光乍现,二协飞出一指宽,锋刃挡住铁剑。紧接着邹昉就被撞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二协剑铿然出鞘,与众不同的镂空剑樋如一道狭天,透射出刺眼阳光。一剑挥来,光彩铺成弧面,灿若星河。

邹昉使出几招剑花、撩天式、走地式,令人眼花缭乱,平常与人对练,鲜少有能反应过来的。然而沈育切招比他还迅疾,一剑抹过斜切,乒乓两下邹昉的剑已飞了,而他连对手动作都没看清。

长剑归鞘,剑樋内蕴的日光金粉似地迸射。

邹昉知是遇到行家里手了,输得心服口服。台卫再没有人出言挑衅。

以力相君,沈育心中却没多少兴奋,反而生出无趣与别扭之感。一回头,看见校场外华盖遮天,浩浩荡荡的随侍——皇帝出行的阵仗——梁珩无疑是在看他,流露出赞叹的笑容。

“陛下怎么到校场来了?”

“有事找你商量,就来了。方便吗?”

梁珩身边跟的仍然是信州,这让沈育更加确信梁珩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因着新人他一个都不敢用,尽管旧人一个两个都与他父子二人有过恩怨纠葛,却也不得不赖以为继。

“陛下有召,令臣前去即可,何劳亲自前来。”

沈育又看见为皇帝执华盖的那个小太监,似乎在金殿外见过,唇红齿白长相阴柔,时常目光鬼祟,滴溜溜打量,令人十分反感。

毋宁说,除了信州外,梁珩身边的太监几乎都是这副做派,显而易见是在监视留心皇帝的日常起居言行。

“到天禄阁去。”梁珩笑着来拉沈育,很亲切地搭住他手臂。众目睽睽之下,沈育没有拒绝。

凤阙台上是一座殿堂,布置有软榻卧椅,先帝常流连于此。梁珩则极少启用,凤阙昏暗幽邃的光景令他忆起父亲为顽疾所折磨的悲惨。天禄阁又大为不同,原先是作为存放文献籍卷之所,先帝本来头疼,看到满架满墙的书便更头疼,甚少涉足,反倒成了梁珩的清净地。

梁珩难以抉择的事,大多有关人事调动,退位、贬谪空出来的位置,由相国府选调官吏,呈上过目。在递到梁珩手中前,三宦早已看过。

“太可笑了,”梁珩说,“选来选去只有这几个人,好像大亓人才凋敝,非得任用他们捏在手里的棋子。有几个重要的位置,无论如何不能被他们掌握,你且看看。”

沈育打开面前的名册——原尚书令文尧以病退,大司农部丞揭云乞骸骨,司徒王遐获罪发配。

沈育问:“你手中可有《亓人物品藻》?”

梁珩说:“原本天禄阁里有一卷,有专人负责跟进董老新添的内容。但已亡佚,我找过一阵,没找到,寺人说是自先帝起就丢失了。”

沈育手中也没有。好在他给嶂山写封信,大概董贤就能给他寄来抄本。

“段相举许椽任司徒官?”沈育看着手中名册。

“对,这个我打算准了。丞相亲自选的总归错不了。”

丞相是新帝的娘舅,沈育知道这层关系,梁珩与父母感情很淡薄,唯独与舅舅一家十分融洽。但他心中仍隐约有些警惕,想起沽酒娘丁蔻所说,有关丞相身世的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