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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98)+番外

“我找了许多次机会,都未能将布日古德除去,一来,太子身边守卫森严,动辄会引起轩然大波。二来,王令不知习了什么邪门功夫,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比从前精进百倍,我曾蒙面跟起近身交过一回手,发现他武功竟已不在我之下。

“我见一时奈何不了他,只好在京城蛰伏下来,将他画像放于身旁,日夜观摩,暗中等候机会。

傅兰芽一颗心直沉下去,原来那画像上的人竟是王令。

难道她当年在流杯苑外遇到的那个人是王令?

林之诚又道:“两年后,我发现布日古德手中似乎有了不少闲钱,在京中建了一座流杯苑,又暗中结交权贵,似是另有所图——”

傅兰芽听得流杯苑三个字,耳旁倏然一默,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怀疑布日古德已找到了当年的药引。要知道当年的药引之人定是做了易容改扮,又寻得了有力之人庇护,才会藏身这么多年。如今布日古德沉寂多年后,突然好端端结交起权贵,除了帮太子拉拢人脉外,更多的,恐怕还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从这些人家中找寻到当年用来做药引的那个女子。”

傅兰芽脑中白光一闪,脸色变得煞白,猛的起身,身子砰的一声,无意中碰到帐篷。

她毫无所觉,跌跌撞撞朝前走去,林之诚的话语如同夺命的魔音,一字一句在她耳旁回荡。

“布日古德始终在京城找寻药引。”

“他开了一家流杯苑。”

“药引极有可能藏身在权贵之家。”

等她回过神,她已不知失魂落魄地在昏暗中走了多久了。

惨白月光照着她孤零零的影子,怪异细长,仿若游魂。

刺骨的山风刮在耳旁,带着凛冽寒意,分外冰冷,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他,但很快又被人制止了似的,那喊声静默下来。

是谁在叫她?

她模模糊糊地想,回头一看,却见平煜远远跟在她身后,目光里满是担忧,不知已这样跟了多久了。

“跟着我干什么!”她心中一刺,记起这一路无数个被他嫌弃挑剔的片段,满心愤懑,低吼一声。

不等他作声,便失魂落魄地转过头,朝湖畔走去。

是了,母亲当年虽然以为王令死了,却一日不肯放下戒备。

所以才会易容,好躲避追捕。

所以她和哥哥才和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所以她越长大,母亲就越不愿带她出门。偶尔出门,也会万分谨慎,要么用帏帽遮盖她的容貌,要么将她寸步不离地带在身旁。

可她却因为自己该死的好奇心,任性地背着母亲跟着哥哥出去听曲。

去了一次还不够,还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直到在流杯苑遇到王令。

怪不得就在那一年,素来康健的母亲会好端端患了怪病,不过短短数月,便撒手人寰。

怪不得母亲一句话都来不及交代,自起病便陷入昏迷。

她只要一闭眼,便能想起当日王令在流杯苑外见到她时那如获至宝的眼神,心痛得仿佛被人狠狠揪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直到脚下传来冰冷的湿意,她这才发觉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湖水中。

“娘。”她痛得弯下腰,对着幽暗湖畔哀哀哭了起来,“我听话,求求您回来好不好。”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追了上来。

下一刻,那人将她扯到怀中紧紧搂住。

“傅兰芽。“

她泪眼模糊地回头,见是平煜,透过泪雾,清晰可见他神情焦灼,脸色不比她好看多少。

泪水顺着她脸颊磅礴而下,

一直以来支撑她的意志力更是化为流沙,瞬间崩塌。

她下意识地奋力挣扎起来。

平煜沉默异常,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抵死也不松手。

第73章

哀恸和绝望,如同潮水一般将傅兰芽湮没。

她一贯的理智和自持再也无力维系, 哭得肝肠寸断。

而她每哭一声, 平煜就觉得心上有刀狠狠剜过,痛的程度, 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尖锐。

除了用自己的力量支撑她、不让她倒下去之外, 他没有旁的法子可以安抚她。

到最后,她哭得脱了力,在他怀中厥了过去。

他俯身将她背到背上,沉默地朝帐篷走。

她的痛苦和悲悔, 通过她的泪水, 深深沁进了他心上的纹理,叫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感同身受的滋味。

他也知道, 这一路上,她独自承受的东西已然太多,多到几乎压垮她的脊梁。

而今晚这重重一击, 无疑将她生生逼到了绝境。

他扪心自问, 她的喜怒哀乐, 他永远也做不到置之不理。她的命运和归宿,他更不想让旁人来摆布。

既然躲不过去, 那就承担吧。

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前路会有多艰险,但脚下的步伐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就这样吧,往后的风风雨雨,都自有他来替她遮挡,再也不会放任她孤零零去面对。

到了帐前,他无视李珉等人错愕的目光,背着傅兰芽进了帐。

又吩咐一脸焦躁的林嬷嬷取了水来,轻轻替她搓揉冰冷的手脚。

为了替她取暖,帐前升起了篝火,所能搜罗到的被褥,也悉数搬到她的帐中。

然而经过这半晚的摧残,傅兰芽已到了身心煎熬的极限,虽然平煜竭尽全力避免她的病症发作出来,可睡下去半个时辰后,她终究还是发起了高热。

平煜心知她这病因心病而起,一旦起病,来势汹汹,绝不可能短时间内便能痊愈,再在林中耽误下去,病情势必会愈发不可收拾。

于是吩咐立刻拔营,连夜往岳州城而去。

所幸经过刚才的几轮夹攻,东厂的人马暂且被击退,无暇再来滋扰,一路算得太平无事。

一进城,平煜一边让李珉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一边带领众人用最快速度在城中一座宅邸安置下来。

李攸和秦勇见平煜前所未有的焦心,都极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刚才审问林之诚时,他二人就在一旁旁听,傅兰芽在帐外偷听发出异响时,他们也都曾跟随平煜出帐查看。

接下来湖畔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

傅兰芽的遭遇,他们自然是万分同情。

而平煜的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明朗。

二人心下虽然各有滋味,但见到傅兰芽起病,均不约而同帮着出谋划策。

李攸在湖广一带混迹了半年之久,知道湖广辈出能人异士,认识不少三教九流,听得平煜让李珉去请大夫,只说在岳州城认识一位善针灸的能士,自告奋勇去请那位高人。

而秦晏殊虽然因为东厂来袭时,正带领众门人在林外阻挡刺客,对今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见秦勇命白长老找寻疏寒散郁的方子,也连夜派门人去取了秦门门下药铺中最上等的药材,令速速做了药丸,给傅兰芽送去。

平煜将傅兰芽主仆安置在宅中一处僻静院落,直到大夫开了方子熬好药后,看着林嬷嬷给傅兰芽喂下去,这才默默下去安排旁事。

傅兰芽病了几日,起初,无论施针还是服药,病情都毫无起色。

好不容易施针将热压下去,到了半夜,热度势必又起来。

到最后,连那位施针的能人都宣告无策。

到第四日晚上,傅兰芽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她虽然病得睁不开眼睛,意识却还留着一丝清明。

听到林嬷嬷在一旁压抑着的小声啜泣,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再下一刻,听见房门外传来的低声交谈声,房门吱呀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林嬷嬷含含糊糊地唤那人:“平大人。”

那人却低声说了句什么,林嬷嬷迟疑地应了一声,片刻,传来脚步声离去的声音,房门关闭,屋内重新归于寂静。

她忽然想起小时生病时,母亲也是如林嬷嬷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念头一起,涩痛的滋味毫无防备地在胸膛里蔓延开来,她沉寂了呼吸,无心再理会外界的动静,正要放任自己的意识重新堕入无边的深渊中,忽然有人走到床旁,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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