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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侠(291)

作者: 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门外是一片幽暗竹林,影绰萧瑟。竹影婆娑间,圆月清辉从细碎的叶间泻下,洒在顽石上。

老乞丐盘膝坐在那儿,手里捏着支用竹木削成的短笛,正断断续续、抖抖索索底吹下去。仔细一辨,他奏的不是甚么吴侬小曲、婉转歌调,却是首军中常闻的《破阵曲》。

“…元戎剑履云台上,麾下偏裨皆将相……

腐儒笔力尚跌宕,燕山之铭高十丈……[1]”

那老疯子每吹一句,便念一句,皎皎月辉下,分明两道清泪淌在颊边。分明该是大开大阖、气势磅礴的曲调,却蕴着无限悲情,十分憾意,刹那间风起云散,木叶如泪,潇潇而下。幽林中四面长啸声骤起,宛若英魂不息,萦绕其间。

罗刹鬼恍神了一刻。

他心里似是忽地被挂上了一串秤砣,沉甸甸的,难过又凄凉,却又无法言说这思绪的来由。金五小心地往后退去,没发出一丝声息地缩进阴影里。他抬首望了望那断裂的家祠牌匾,又蹑手蹑脚地钻进祠堂中。

先前几次进出,他都来去匆匆,未来得及细看祠堂中有什么物件,此时就这月光一看,分明看见门边倚着块用白布包着的大匾,他猜想这该是家祠的牌匾了。金五想,只要先知晓这家的家姓为何,再趁机翻出墙外打听,他就能弄明白左不正究竟把他送到了何处。

他小心地解开白布,却发觉那是一面军旗。这出征时常挂着的五行旗,居然被人收在此地。一阵不安如潮水般袭上心头,金五忽而呼吸促乱,慌忙将军旗抽开。

月光下,那黑漆的木匾上以金箔贴着几个大字,字字分明,却让他触目惊心:

金府。

罗刹鬼呆愣了片刻,忽而揪紧了胸口。

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倚在了墙上,踏着槛木,正是那蓬头垢面、脏污狼藉的老乞丐。他的眼神冷冽,黑白分明,神智清醒。

这疯老头开口了,声音高亢而雄浑,正如往昔呼号军令时一般:“你不是想知道这里是何处么?现在知道了么,还是没想起来?”

月光洒在老乞儿身上,似乎泛着铁甲似的银亮。那是翻腾汹涌的杀意,是久历沙场之人方有的戾气。

金五浑身战栗不停,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只见这老乞儿将嘴角一勾,嗤笑道:

“这里是嘉定,龟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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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爷爷暴打亲孙子(。

金五拿的那把刀是卷一里王小元用的断刀。

引用刘克庄《破阵曲》

第124章 (三十九)毅魄独飘飖

自打记事起,金乌就极怕他太公。他爹金昊是个软性子,边军里的小白脸,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绝无半点鹰扬虎视之姿,只爱读兵法、排阵列,连刀枪都不爱碰一下,至于其如何神武威扬的市井轶事,不过是闲谈杜撰。

当他爹还在嘉定时,太公时常拿碗口粗的大棒追着撵他爹,痛斥其无能窝囊;可当金昊去了西北抑或是薛城后,金乌就成了他那可怖太公痛打的对象,无非是练武分神、坐立不端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天长日久,他对金震怕得紧,单是被扫上一眼都心惊肉跳,喘不过气来。

现在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他已不是金乌,是血债累累的黑衣罗刹,可不论年岁如梭,日月如流,金震于他而言依然如横暴恶鬼般,让他如梦也不得安生。

金五呆呆地望着沐浴在月色中的老乞丐,忽而像戒备的猫儿般蹿起来撒腿就逃。谁知金震对他的心性举动了如指掌,咧嘴一笑,将手里竹笛一抛,正中他颈后!罗刹鬼懵了片刻,瞬息之间老乞儿两掌伸出,一把扣住他头颈,硬生生扭了半个弧,另一掌拢聚,攥成拳状。

拳头裹着烈风,在即将砸到他肚腹时停了下来。金震对着他毛骨悚然地嘿嘿笑道:

“对,你现在有内伤,伤好了再揍不迟。”

金五打了个寒战,下意识道,“爷……”

金震勃然变色,一掌呼到他面上,“你还有脸喊我阿爷?”罗刹鬼连躲都不敢躲,硬挨了这掌,颊边顿时青肿了一片。老头儿一边打一边叫嚷,“七年了!七年!瞧你做了甚么好事?成了候天楼刺客?黑衣罗刹?”

虽说还未尽数想起,但金五已依稀记起此处正是他老家。他在梦里见过,海棠花如潮如雪,纷纷扬扬,四时如春,是他魂牵梦萦的归所。

只可惜他家的宅子不仅早已凋敝破败,里头还住着个疯狗一般的老爷子。八年前他早已吃够了金震的毒打,没想到他太公愈老弥坚,七年后抽他嘴巴子的力道未减半分。

在他记忆中,太公不苟言笑,平静时似怒目金刚,动气时如索命阎王,又极好面子,矜持不苟,若是容颜衣饰有半点怠慢,一定会被撵着打骂。金乌的身体里淌着一半蒙兀儿的血,天生异相,那毛躁脑袋不知挨揪打过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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