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45)

“小公子别自责啊！小公子什么人？活得可是比陛下的小公主们还要恣意的多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作什么？可是……”梁元转了转手中酒杯，“小公子啊，若不是多年前江家满门覆灭，阿姜的出身又何曾比你差到哪里去了？一个是天边恣意的云朵，一个便是要被踩进烂泥地里，甚至明明自己满腹才干还要被人用那种娈童、禁脔的话语侮辱，你说说看，何其不公？陛下当初可没说让江家满门丧尽啊。”

不得不说，梁元这几句话的的确确是正中要害，赵疏的脸色瞬间便白了下来，是啊，和他一比，温姜这一路走的何其不易，在梁府中忍辱负重，便是好容易功成名就，缠着他的还是那些不堪的话语。

“还有，小公子可还记得猎场？”

赵疏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刷的一变。

“看来我们小公子还没被我们小侯爷宠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明明有那么多种选择，咱们小侯爷还是把什么都堆在了江家余孽的身上，断尽了阿姜的后路，便是对你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情谊，在被推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可还会剩下多少？

且不说有没有可能平反，哪怕平反了，曾经那些一个个顶着江家余孽罪名的案子，难不成还能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换了回去？便是这一生，阿姜也只能叫温姜，而不能用江家后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站在世人的面前！”

梁元看到赵疏这副模样便是知晓自己说的话也都差不多了，笑吟吟地吩咐让开了路，甚至于还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了，小公子怕还不知道吧？那封让你兄长革职查办的折子，可是我们大理寺少卿阿姜亲自写的，递上去的，这也没什么好骗你的，随便抓个人问问也都知道，小公子好走啊！和你兄长好好叙叙旧！”

不知不觉便到了宁都城下，抬眼看着那无比熟悉的灯火如昼，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脑子里一团乱麻，容不得他细细思量。

长宁侯府

府外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士兵，往日里荣耀眩目的侯府现如今却仿佛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支残烛，强撑着那么一点点的末日荣光，连带着那长宁侯府四个漆金的大字都仿佛淡褪了色彩一般。

侯府，安静的可怕，没了那些个仆从不过几日那绿藤便垂到了窗门前，出神间指尖的棋子不知怎得滑落在了地面，落地声竟也在这静谧至极的环境显得那般的清晰，就仿佛这往日里的荣光，现如今不过只是这一点转瞬即逝的落地声一般。

赵长行愣了愣，弯腰正要去拾那棋子，却有一只手在他之前拾起了，少年风尘仆仆，终究还是陷入了这宁都城的乱局。

赵疏看着自己的兄长，清冷的月光混杂着昏黄的烛火，仿佛为平日里那个什么都出类拔萃耀眼的让人不忍直视的人蒙上了一层似是而非的纱，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平和的光晕。

一如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哥哥的时候一样，他自小便被养在宫中，父兄在外，母亲缠绵病榻，可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自己的哥哥，他知道那一身冰冷坚硬的壳子下依旧是一颗温暖的心。

往事不断的漫上心头，一会儿是兄长抱着他去看灯，一会儿是他被父亲罚，哥哥嘴上说着该罚却依旧偷偷带了他喜欢的吃食来陪他受罚，赵疏哽咽着，“哥……”

赵长行瞧着他这风尘仆仆狼狈至极的模样，双手颤抖着才抚上了他的面颊，似是万般无可奈何的叹道，“长豫，你从来都不肯听哥哥的话……”

“你都说了，你是我哥，那么凭什么要我独善其身？”

赵长行不忍再看他这泪眼婆娑的模样，猛地转身揩去眼角的泪，厉声道，“就凭我赵长行，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些事本就与你无关，为什么要把你也拖进地狱里陪我！”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我赵长豫！是你的亲弟弟！凭什么荣耀的时候我活的无忧无虑，有难的时候我还能够独善其身！哥……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吗？人行于世上，最重要的便是忠信，哥……我不信……”赵疏抓着他的手像是紧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哥你说过的，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听，那我现在问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良久的静默后，却只得一句叹息，“对不起……长豫……哥哥有愧于你……你听到的就是真的，那些叛军的背后就是我，从前与那隶王有关的叛军也与我有关，梧州和我脱不了关系，我和吴扬便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甚至于先前吴潼那订了亲又退婚的人也是我……这样说……长豫……你明白了吗？”

赵疏难以置信的倒退了几步，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会是自己的哥哥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居然都是真的，“我不信！哥你说我向来不听你的话，现在！我也不听！哥到底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