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48)

当初第一眼见到温姜的时候他已然把他的来历猜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是觉得江家覆灭，他一个人能够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何其不易，又何必咄咄逼人，逼得人家没有半点退路呢？到底都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何必为难。

咱们这位陛下啊，喜欢养蛊，也喜欢玩火自焚。

便是连长豫与温姜相交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毕竟长豫也不是个泥娃娃，交友的自由还是要给他的，只可惜长豫……哥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再也不能看着你成长了，对不起啊，长豫，终究让你走回了我曾经走过的那条路……

暗门外，宋其忙撑伞遮在了温姜的头顶，“公子，那赵宿和公子说什么了？”

温姜却是抬头盯着屋檐上一滴滴滴落的雨水，他记事的时候，母亲已经为了生计失去了往日的面容，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记忆里本不该属于母亲的那副苍老的面容该是何种模样的，“我和母亲生的很像吗？”温姜喃喃道。

“什么？”雨点猛敲着地面，听不清温姜在呢喃了些什么。

或许，是像的吧，赵宿没有理由骗他，他那种人也不会想要用这种话术来换取可怜的怜悯，这种怜悯只怕于他赵长行而言更是屈辱吧。

温姜盯了一会儿雨，忽地开口道，“长豫呢？”

“听说在宫门口惹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现如今不知……公子……”

宋其话还没说完便见温姜拿了伞往雨中去了，“别跟着我！”

宋其看着温姜在雨中急行的身影，仿若这瓢泼大雨之中一朵摇曳无依本不该出现于此的雪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公子这一路走来太苦了。

温姜便是满心满意都想要去寻到赵疏，他那性子，也不知究竟都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于是，这瓢泼大雨之中一个青白广袖的身影，敲响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进一个又一个幽深黑暗的巷道，却偏生找不到那个人。

温姜这副身体本来就病弱，这般凄风苦雨之下寒气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便如同是冰窟窿里头捞出来的一般，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他知道自己不当去寻长豫，知道他一旦回来宁都城，他们的关系就不可能再走回以前，知道他被各边都逼着担下了那长宁侯府覆灭的罪责便是应当和长豫形同陌路，可是……他始终都还想着那个红衣少年，那个眸子比星光还要灿烂的眼角眉梢都写着风流恣意的全宁都城最耀眼的纯澈少年，真的要走失在这瓢泼大雨中吗？

四顾，皆是白茫茫的水汽，大雨把这街道上的烟火冲的一干二净，陌生的仿佛从未见过。

“那个……”

温姜猛地一回头，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头顶着一个破了洞的竹篓子，眼中的光消散了不少，“那个……你是不是在找赵小公子？”

温姜的眼眸刷的一下便亮了，“姑娘见过？就是比我还要高一些，生的很好看！还有……”

他还是一身红衣吗？还会有当初那般恣意的神态吗？温姜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认识小公子的，”姑娘用力的点点头，“小公子是好人，时常会让自己身边的人帮我们的，我们都认识的，刚才……刚才小公子和几个趁火打劫的小混混起了冲突，往那边走了……”

温姜的心猛地一跳，若是往日里，谁人敢在这宁都城中对长豫下手，可现如今……长豫的性子，之前不知道为了那些卑微之人出了多少头，现如今便是大厦将倾，他又在宫门口触怒陛下，这一个个的都等着要狠狠的把他踩上一脚。

温姜踉跄了一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该找人跟着长豫，看着长豫的！

赵长行为了保下他，不得不推着他去做了叛徒，多好听的一个本不该有的大义灭亲的名头，在长豫心里这名头可不就是一把钝刀，一寸一寸的剜着他的心吗？

温姜正要沿着姑娘指的方向去寻长豫，忽地瞥见这姑娘脸上的红痕，只怕这姑娘也是经历了极大的阻拦才跑来同他说这句话的吧，温姜脑海中浮现方才那一张张闪躲的避退的面容，又看着姑娘这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的模样，把手中的伞塞给了那姑娘，“回去吧，我会找到他的。”

说完便淋着这瓢泼大雨寻了赵疏的方向去。

这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小巷道，若非那姑娘指了，便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相信长豫会在这里。

原先堆放在地上的杂物现如今被砸的凌乱不堪，甚至有些碎片上还沾着尚未被冲刷干净的血。

那个明朗恣意的少年郎，现如今却是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烂了，赵小公子何其金玉堆出来的一个人，浑身上下抖落一下便是万金之数，现如今只是穿着那件破烂的近乎绛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