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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草咸池(39)

楚岫醒了就要吃东西,看房中桌上有两盘精致的点心,一盘是荷叶的翠绿色,一盘则是桃花的绯色,都拿来尝了尝,甜得有些腻味,也就放下了。

“喂!来人!”楚岫看屋里没有他的衣服,于是只好穿着寝衣过去开门,门是从外面扣上的,楚岫敲了几下都没人来理他。

楚岫对他现在的处境心知肚明,没想到才打算回去,就被找到抓起来了,只是不知祁锋是不是也被抓了起来。

楚岫正填鸭式地吃点心,门就开了。

来人是一个高壮虬髯的汉子,弯着腰低着头才从那门进来,楚岫看他一身青布锦袍,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却掩不住的军人的威严和魄力。

他将托盘放下,朝楚岫行了个拱手礼,“易大人!皇上派微臣来接你前往封镜城,路上若有照顾不周还请包涵!”

他一席话说得高亢,楚岫起身也还了个礼,“一路还请裴将军多多照顾!”

封镜城位于原锦国都城临封东北,是其北上必经之道,泫河畔的第一大城。当初三国统一,她便是国都,由于后来的战乱,她被大火焚毁,锦国立国占有了她,却舍弃她另定了气候更好的临封为都城。

封镜城由于她的地理位置,在后来的和平期又发展了起来,但是再没有达到原来作为国都时的壮丽庄严和繁荣繁华。

楚岫在三年前大战未开始的时候,曾经考察过她,后来又经历过很多城市,经过思考对比,认为她地理位置最好,南北陆水交通发达,最适合作为国都控制承锦这两个国家。

而楚岫昨日住宿的柳城是锦国泫河更上游的一个小城,即使没有被劫,他和祁锋也会坐船到封镜城,然后回承国国都找皇帝。

楚岫原以为皇帝不会在封镜城多待,而是直接回承国国都琼英。现在想想,皇帝既然在封镜驻足,那说明他也有迁都封镜的意思,那他以前那些对原锦国的政策不是在乱搞吗,难道他是故意这么做,引自己上钩去找他。

楚岫神色复杂,完全搞不懂这个皇帝脑子进了什么水乱抽筋。

裴炎嵩没想到楚岫知道他姓裴,好生惊诧,“易大人何以知道末将身份!”

楚岫本已神游万里,听他一句,才笑道,“看将军身形气质就知道是军中将领,再加我一路游历,很多人都在说我承国有位将军,姓裴名炎嵩者,身长七尺,善使一把偃月长刀,战场上勇猛无比,屡立战功,却又御下甚严,他的军队过处从不扰民,大家都相互传颂,即使我孤陋寡闻,也是知道将军大名的。今日看将军掌中茧印,出手动作便知将军是用长刀,所以,便擅自说了出口,将军不要怪罪才好。”

楚岫那一笑,便是风光霁月的清朗,再加上一番赞赏分析,让裴炎嵩这个老将也不得不打心里开心和佩服。

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人物,皇帝派自己来接他也没有牛刀杀鸡炮轰蚊子大材小用了。

楚岫问起和他同屋而睡的祁锋,说他是自己一路而来请的护卫,希望能够见见他,给了钱让他离开。

裴炎嵩听楚岫这般说,一脸为难,最后还是说道,“那年轻娃子挺厉害,为了带大人离开,他伤了某好几个属下,现在正关在舱底呢!”

在楚岫再三说情下,才获准下舱底看了祁锋,并把他带了上来。祁锋是被锁在舱底的,身上有多处被殴打致伤。楚岫心痛地为他上药。

“这是皇上接我的船,我可以给他们说,让他们放你走,你以前一直受拘,想过的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这里还有一些钱可以都给你,你走吧!”楚岫边给祁锋的背上药一边说道。看祁锋一动不动,任他擦药一点痛呼声都没有,就知道他是不愿意,便又道,“嗯,你要是要跟我回去也行。”

祁锋身体动了一下,想说自己愿意跟着他,但还没说出口就又听到楚岫说,“我回去了应该钱多些,到时也可以给你多一些,你就能够去买一进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娶一房媳妇,做一点小买卖,最好不要纳妾,对感情还是要专一的好。”

“你跟着我走南跑北的,还要照顾我的生活,真是难为你了,我一直都很内疚的。但是,我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会被皇上怎么对待,即使以后做官,活一日也是脑袋多在脖子上一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丢性命,你跟着我和你以前做死士一样没保障,所以,我还是希望你离开,然后去过安稳的日子。”

说着说着祁锋还没反应,楚岫倒有些哽咽了,他其实很不舍祁锋,毕竟祁锋是他在这边同他相处最久的人,两人相依为命地过了四年多,他早就把他当成了身边兄弟一般的亲人存在。

祁锋就要走了,他难受地再说不出别的,只有手还在轻柔地动着给他上药。

渐渐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屋里呈现死寂般的安静。

“无论是怎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去,我……我不走。”祁锋趴在枕上,只听到他闷闷的声音异常坚定。

“你别让我走,我不会做生意,跟在你身边才有活路。”

由于是顺风顺流而下,到第五天时就到了封镜城,一路行来一直在船里,楚岫被限制了活动,出船的时候才看到船的真面目,是一艘首尾约十丈的楼船,完全是军队配置的军舰。

楚岫只以为是皇帝要抓他的决心,根本看不到皇帝不想他路途遇险的关怀。

是在封镜城西北水门舰港下的船,已是黄昏,晚霞即将退下去,水面上洒着最后的红光余辉。雾气已在渐渐起来,沉静肃穆里,楚岫走到地面上。

远处的白色水鸟飞过已昏沉的水面,天晚了,该回家了。

楚岫望见远处走来的人,他仍是一身玄衣,沉稳大气的步子,豪迈潇洒的气度,俯瞰天下的尊贵霸气,深沉檀黑的眼一直注视着自己,楚岫站在那里,一步也移动不了。

第三章 面见

楚岫看着已近在眼前的皇帝,原来汹涌如滔天海浪的心境不知为何随着他的一步一步走近越来越平静,恢复成那深沉静谧的海面。

四年半的分离,由于时常在想,时常在梦中见到,时常从各种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时常在脑中模拟见到时的情景……这四年半的时间,自己从没有离开过他的范围,没有离开过他的土地,没有离开过他的影响,没有离开过对他时刻的想像。

四年半的时间,并没有让自己对他陌生,而是更加熟悉了。

楚岫没有做任何反应,身边的裴将军及一干将领士兵都跪下来拜见九五之尊,只楚岫静静地站立一边,他应该跪下来的,却只是将目光移开,看着有三四百米的宽阔江面上晚霞已经褪尽,薄雾升起,沉沉地压抑的气氛开始在天地间弥散开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跪,也许是这个是皇帝的人在自己心里经过四年多的构想刻画已经太过清晰和亲近,以致让他跪不下去了。

由于楚岫没跪,祁锋站在他身边也没有跪下,只是担心地看着楚岫。

没有人呵斥楚岫的无礼,皇帝也没有,而是径直走到裴炎嵩身前,将他扶起来,道,“裴将军一路辛苦!先下去完成交接吧!晚间再来和朕说说这一路可顺利。”

“大家都辛苦了,平身吧!”

“是!”裴炎嵩行了礼就带着身后的人去做楼船的交接和士兵的安排事宜。临走看了楚岫一眼,楚岫神色平静但眼神悠远,向他笑笑表示多谢关心。

皇帝仍然没理楚岫,径直离开了。好像他到这里来是为了问候裴将军。楚岫总觉得皇帝在和他生闷气,但是,当年的事情明明是皇帝的错,并且都过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要忘了,两个人也都是心智再成熟不过,他这样做有意义么。

皇帝停住脚步,回过头看楚岫还没动:江边的江风吹得他长发飞舞,扫在脸颊脖颈胸前,一身白衣在风中猎猎做舞,暮色下来,光线变暗,他单薄轻盈的身影仿佛蒙上了一层去不掉的忧伤,皇帝心里一颤,示意身边的弥润。

弥润马上行到楚岫身边,恭谨行礼道:“易大人!皇上让您跟上,快请吧!”

楚岫朝他露出清淡的笑,“我以为皇上把我忘了,所以想着是不是等皇上回行宫后再按礼仪觐见。”

楚岫跟在皇帝后面走,一段路后就看到皇帝的御辇,皇帝登上御辇,才朝楚岫开口,说出见到楚岫后对他的第一句话,“爱卿,陪朕一同乘坐。”

由于是回程途经封镜做停留,皇帝的一切从简,这只是一辆双辕的黑色马车,这辆马车周围还有几辆外形相同的马车,以作迷惑敌人之用。

楚岫谢了恩,跟着上了马车。

能听到跟着马车的士兵的整齐的脚步声,盔甲随着行走发出的声音,然后是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车轮转动的声音……

楚岫上车后,将这几天在船上写的手稿交到皇帝手里,手稿中最开始几页分析了皇帝在原锦国国境以武力控制国民和打击反抗的弊端,后面则全是劝诫皇上要以民为本,战后应实行仁政,发展农耕,以制立国,以法治国,以德强国。在原锦国实行仁政,从文化,经济,各种制度上使原锦国同承国相融,共同发展,两国子民同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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