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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142)

作者: 咬枝绿 阅读记录

出了病房。

走到电梯那儿,刚好错过电梯下行。

廊窗里的漫天暮色似油画般细腻温柔,将不远处高架上拥堵的晚高峰车流都描绘得不急不缓。

孟听枝收回视线,刚刚听他爷爷说他奶奶,此刻心一静,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

“没想到,你们家的男人都喜欢娶艺术家,家族传统么。”

身边一时无声。

孟听枝纳闷转头,忽的撞进一直看她的程濯的眼睛里,似浓荫下的潭涧,心头惊怔那瞬,他磁沉悦耳的音质蓦然追加印记地吐出四个字。

“家族传统。”

电梯亮起红灯,恰好在这时“叮”一声,提示到层,厢门自动往两侧移开。

小时候看动物世界,热带雨林里的植物往往颜色艳丽而粘液充沛,小飞蛾一旦不慎被吸引弹落上去,要费好大的气力,才能摆脱那层香泽的束缚。

刚刚那一秒,孟听枝是小飞蛾。

她躲开视线,及时伸手去拦,即将自动闭合的电梯门有所感应地重新弹开,她压了一下呼吸,故作镇定地走进去。

程濯随后,没有说话。

已然足够了。

他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几个字就能掀起惊涛骇浪的人。

电梯缓缓下行。

孟听枝盯着自己的脚尖。

电梯四壁反光,余光里,有一道视线不加掩饰灼烫地落在她身上,狭小封闭的空间,躲无可躲,她只能尽力叫自己平静一些。

电梯到三楼。

打开,无人,再合上。

程濯忽然出声:“你头发直了。”

“嗯?”孟听枝不解地哼了一声,没敢转头,只是小幅度用眼角地瞥他。

“你那两次都是卷发。”关于那两次单方面的遇见,她毫不知情。

程濯说:“之前在明裕庭见过你。”

暴雨那晚灯昏,她头发湿了,也细觉不出,今天近距离看,不是头两次那种波浪一样的卷度,柔顺自然的直发,很清纯。

明裕庭?

孟听枝想起来了,拍纪录片去过那儿。

她神情恍然地回答:“哦,那次啊,那是许学长要求的。”

她自己平时懒得那么精细地打理头发,那回穿那条粉蓝的复古花裙,阮美云瞧着满意把她拉去托尼那儿做的造型。

之后拍片子定妆造,许明泽说她那天的发卷好看,就又叫妆造姐姐重新做了卷度。

可这话落在程濯耳中,叫他很不舒服。

“许学长?他要求?他还能点名要你什么打扮么?”

电梯到了。

孟听枝被他一句话噎得莫名其妙,这人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出了电梯,孟听枝往大厅门口走,她试图解释:“那是他的片子,自然是他想要什么造型就什么造型啊。”

程濯矜傲地嗤了一声,“他可真厉害。”

孟听枝侧目看他,那双桃花眼,长睫掩着一片阴郁,隐隐杀气。

这是在干什么?

吃醋吗?

孟听枝头都要大了。

视线朝下一瞥,他频频按压食指的大拇指上,肤色的创可贴边缘已经被红色的血洇透,小部分血迹沁进指纹里,这场景出现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实在暴殄天物。

艺术家见不得艺术被毁。

孟听枝急忙抓他的手。

“你别按!还没好呢,伤口都崩开了,你不疼吗?”

她指尖是软的,分别捏在他的指侧,像叫那一方伤处夹在其中,在受最小幅的电刑。

连腕骨都是麻的。

孟听枝仰头担心又疑惑地看着他,像在询问一个扑腾摔地的小朋友。

程濯眼波仿若被什么烫化了一样,明明那么高的个子,俯看穿平跟鞋的小姑娘,长而分明的睫毛垂敛出脆弱的姿态,嘴里含混地哼出单音。

“嗯,疼。”

低低的声音,短而软。

孟听枝瞳孔悄然放大,惊讶程度不亚于有人猛然在她耳边戳炸一个气球,怎么形容那种昏聩?

完全措手不及。

什么淋暴雨,生病住院做手术才算娇气包,分明这人只要用服软地态度说两个单音字,就娇气死了!

孟听枝倏的松开手,不敢再问“你真疼啊?”

万一他回答了“嗯”,那就是娇气包进化!

孟听枝四处看。

“这医院你熟吗?要不找护士给你重新包扎一下吧,你这个伤口是不是要消一下毒,现在天热出汗,容易感染的。”

目光游离间,一一照拂到大厅的每一个医患,唯独死也不扭头看此刻的程濯,忽的,秀致下颌上掌住一道滚烫热度,稍一用力,她就不得不将目光移回。

那只手的主人俯身垂颈,话息极轻地问她:“孟听枝,你担心我啊?”

孟听枝只觉得有一整个夏天都住在她嗓子里不断升温,无论她多用力的吞咽,这样近到咫尺的距离,分秒都在灼烤,暑热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