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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176)

作者: 咬枝绿 阅读记录

她想起来什么人也扎小辫子,从她这儿拿走了,从来都是霸道土匪的德行,还是不可能还的,不仅不还,还要戴着招摇过市。

幼稚死了。

曾珥合上包,撩了一下头发,意味深长地感慨道:“是啊,人是会变的。”

孟听枝今天来的时候就听曾珥说了这家会所有程濯舅舅的股份。

看见后院水榭的孔明灯,她忽然想起这会所还没开业的时候,她就在枕春公馆的浴室里瞧见过。

她很喜欢这灯。

程濯说等开业带她来看。

大概因为沾着程濯的缘故,她欣赏会所内饰格外仔细,正厅一侧的墙上,疏落有致地挂了不少字画,和中式的会所风格很呼应。

曾珥说:“仔细看,都是真迹。”

暗叹一声大手笔,她留意起落款的朱章,直到看见一幅字。

“月照千峰。”

那一杆浓墨,笔力遒劲,鸿惊鹤飞。

只有今年夏的时间留款,没有章印。

脑海里,某段记忆猝不及防地被打开,孟听枝凝望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

他要是写别的,她绝对不可能认出来,偏偏是这四个字,他在她面前写过,还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过,这横竖撇捺,她实在太熟了。

那是前年冬天了。

细枝末节记不起来,只晓得是夜晚,她一觉睡醒,不见身边人,披衣下床。

国外的紧急工作隔着时差传过来,他不得不处理。

视讯会议结束,他神情倦怠地在灯下揉眉心,抬眼就看见孟听枝趴在书房门口,软声问他:“我能进来吗?”

他没说话,将笔记本合上远远放到一边,淡笑着朝她伸手。

孟听枝赤着瘦白的脚,欢快地跑进去,握住他伸出来的手,再被轻轻一拽,人就不偏不倚横坐在他腿上了。

他以为是下雨打雷吓醒了她,窗帘一按,月色皎皎,清朗夜幕里隐隐可见小春山连绵起伏的轮廓。

孟听枝从来没有见过包装得如此精致的墨条,木盒油润,镶金嵌玉,是桐花万里,雏凤清声的纹样。

“这是别人送给你爸爸或者你爷爷的吧?”

他曲起指骨,刮了刮她的脸,眼眸微漾道,“孟听枝好聪明。”

孟听枝每次被他夸,是真是假,都觉得难为情。

他那把嗓子一旦染上情绪,撩人得厉害。

她坐在他腿上把玩着,小声说:“我又不是文盲,我上过大学好吗,还选修过中国古代史呢。”

“知道了,女大学生。”

什么女大学生,他一说话就又变调了。

孟听枝不顺着这话继续讲了,回到手中之物上:“这是你家里转赠给你的吗?”

她说话严谨又官方,程濯本来如夜般沉的心境也被她误打误撞搅出几分波澜。

“我爷爷给的。”

她继续问:“很珍贵吗?”

程濯反问她:“你觉得呢?”

孟听枝垂着长睫毛,认真看认真想,然后认真说:“我觉得……是不是这个盒子更贵呢?”

他点她鼻尖:“好聪明。”

孟听枝轻缩了缩脖子,满脸藏不住的温软笑意,她将里面暗藏纹饰的墨条拿出来,看着程濯问:“那我可以开这个墨吗?有点想玩,之前美院安排我们去一个制砚制墨的小镇采风,我那会有点中暑,就没有进那个工坊,周游后来说好好玩来着。”

程濯说着拉开书桌一侧的抽屉,另一手还护在她腰上扶稳她,侧身去取什么东西,问着:“怎么会中暑?”

那都是大二的事了。

孟听枝想了想说:“水土不服吧,采风坐大巴每次都很累的。”

程濯陪她在云安古镇待过,她这么说,他就懂了。

他找出一块砚台,往书桌上一放,他抱着她,不想挪动去翻宣纸了,旁边有一沓单面印的资料,他抽过来看看不是什么要紧的内容,翻到空白背面。

“玩吧。”

孟听枝惊喜道:“真的可以开吗?可是,开了就不能再送人了。”

孟听枝不内行,却也不是傻子。

这种端着风雅送人的礼,还是别人送给他爷爷的,不可能什么随便买的物件,搞不好就出自某个大师之手。

程濯替她铺纸,“不送人,留给你玩。”

孟听枝心脏怦怦跳,看着他的侧脸,淡淡的,有一种消沉的冷俊,可每每看她时,那双眼格外温柔。

她横坐着,白皙脚尖悬空,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轻轻晃着说:“那我玩啦?”

他失笑,扬起一抹弧。

她玩得认真,将墨细细推开,磨好,又拿笔蘸蘸,落纸前脑子一片空白。

“写什么呢?”

他状态轻松又纵容,回首看向窗外,“随便你写什么。”

孟听枝提着笔,顺着他的脸看,灯影与月色之间,瑕玉一般,目光再稍稍往前,窗子远远框住小春山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