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父亲的大树(31)

除了水声,黎素在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当黎长恩看到从门缝里蔓延出来的红色的时候,黎长恩吓得差点心脏停止跳动。

要是黎素死了,黎长恩不知道以後自己还能不能活。

他恐惧到了极点,又紧张到了极点,砰砰砰狠狠地敲门,大叫,“素素,素素,宝贝!”

叫了几声根本没听到人应,他这才去拧门把手。

因为这是大床房,宾馆里的设计,是浴室门根本没发锁上的,当黎长恩打开了门,他才想到这一点。

惊恐地推开门,“素素,是我的错,你别乱来,别乱想,是我该死……”

黎素本是站着的,在他进来的那瞬间,他突然不支摔了下去,本应该有咚的一声,黎长恩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将黎素抱在了怀里。

黎素拿了黎长恩的剃须刀刀片割开了左手腕,他站在淋浴下,因为出水口被一块毛巾堵住了,被稀释了的红色的血水积在浴室里,有些甚至漫过了门缝。

黎长恩双手颤抖将黎素抱着,抱着他冲出浴室,黎素眼睛本是睁着的,被他抱出去的时候,才慢慢地闭上了。

黎长恩什麽也不能想,在医院里,他坐在黎素的病床边,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黎素其实已经醒了,但是一味不愿意睁开眼睛来,只是闭着,黎长恩说什麽他都不应。

因为是用刀片,所以手腕上的伤口没有割得太深,流血不是很快,加上黎长恩进浴室及时,黎素这才保住了一命。

割腕自杀,身体上受到的伤并不重,手腕上的伤口缝合,又输了血,让好好调养就行,其实也就没什麽事了。

有事的是病人精神上的问题。

黎长恩看黎素一味不理睬自己,声音带上了哽咽,“宝贝,你要爸爸怎麽办,你说什麽都行,你要是真去死了,我也只能跟着你去死,不然我是没法活下去的。”

黎素这才睁开了眼睛,眼瞳黑幽幽的,深不可测,黎长恩跌进那幽深的眼里,心里难受得要命。

黎素嗓子也是哑的,“你不要死。”

☆、第三十三章 肮脏的一切

第三十三章

黎长恩之後已经没有任何心思谈判生意上的事情,带着儿子回了T城。

黎素经过这件事情彻底发了傻,回家之後就不愿意出门,每天锁在房间里,不是睡觉发呆,就是看书画画,要不是黎长恩在门外求他,他肯定也不要吃饭了。

那件事情,是没法说的。

黎长恩只能不断对儿子道歉,自责,但是却无法真正把那件事拿出来对黎素说开。

黎素整个人也是迷茫的,迷糊的,似乎整个人变得荒谬懵懂起来了。

和父亲发生那种关系,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脏得让他自己无法忍受。

要是洗澡,他会站在水下冲两个小时,全身起皱了他也不离开。

他并没有觉得黎长恩有多麽错,有多麽坏,是不值得原谅的。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黎长恩错了,必须向他忏悔。

因为他自己知道,在又经过了几天,在那场春梦里,被深吻时候的唇舌相交的亲昵快乐,被大力抚摸和啃吻时候的无法抵挡的快感,都时时浮出来,更让他觉得自己淫/秽不堪。

他觉得自己脏死了,是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人,再没办法变干净,便极度地厌恶着自己,但是,这些话却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无法像任何人诉说。

甚至最不敢让他父亲知道,他是一个多麽让人恶心的小孩儿,居然渴望着他的父亲。

他不想再见到黎长恩,见到他,就让他更加厌恶自己。

他觉得自己没法出门了,只能蹲在阴暗的房间里,就那样慢慢死去才好,或者赶紧死去才好。

但是他又不敢,因为黎长恩说,他要是死了,他也只能跟着他去死。

黎素觉得自己要疯掉了,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本来还在好好地画他的荷花图,不知道什麽时候,上面的荷叶全都被涂成了黑色,花也变成了黑色,不,本来这幅画面里中间应该是亮色的,但是现在都变得灰暗了。

他看着他笔下的画,无声地掉起了眼泪。

黎长恩进屋来看黎素的时候,黎素已经在画架前晕过去了。

黎长恩总在受他的惊讶,跑去将黎素抱起来,发现还有呼吸有心跳,那颗心才稍微踏实一点。

黎素又住了院,其实医生说不必住院的,他只是贫血加上低血糖,所以才晕倒了。

但是黎长恩知道,更大的原因,是黎素心结无法解开。

黎素这样,黎长恩便更加厌恨自己,而且从此滴酒不沾。

在医院里,黎长恩没让黎素住单人病房,而是住在私人病房里。

房间里其他也都是住的孩子,有一个阑尾炎,有一个是出了车祸伤了腿,还有一个是做了一条腿的截肢手术。

黎素是房间里病情最轻的,或者他身体上其实并没有什麽病,回家好好吃饭补血就行了。

但是心理上,恐怕他的病更严重,甚至比那个截肢了女孩子还严重。

病房里,别的病人的家长来来往往,阑尾炎病人的床边是他的爷爷和一个同学在照顾,说话总是很小声,出车祸的男孩子,腿重新接了骨,他家亲戚络绎不绝如逛市场一般地每天都很多,而且说话声音非常大,讲笑话,说赔偿等等。做了截肢手术的女孩子总是看书,看史铁生的书,很平静的样子,她家妈妈也是个温柔的女人,因为病床和黎素的挨着,还时常给黎素削苹果他吃。

但是黎素却总是把脸偏开了,躺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

这位母亲最开始感觉他很奇怪,但是也没有问,後来看他一直这样,也就习惯了。

黎长恩是拿黎素没有办法的,在这之前,黎素受了伤害,至少他是他的避风港,但是这次,却是他伤害了他,无法出口,不知道如何开解的伤害。

黎长恩因为这件事,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家里保姆每天在医院里照顾黎素,其实黎素根本没什麽事,黎长恩让他在医院里,只是想让他从别的病人那里感受到一些勇气,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在医院里,总是不乏听到很多人死去的消息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人有些是非常不甘心地死去了,有些是自己也毫无准备,就那麽瞬间遇到车祸,或者从工地房屋顶上摔下来,遇到生了重病的,家里砸锅卖铁给付医药费想要人活下去,但是人最後还是走了……

黎素每天都在听病房里的人说这些。

阑尾炎病人一如他在病房里时安安静静地呆着,出院时,也没有什麽生息。

只是发呆的黎素时常会看向他,所以他离开时,他才注意到了他。

他从黎素的病床面前离开,黎素小声叫了他,“哥哥?”

那麽小的声音,他以为没人会听得到,但是那个男孩子却听到了,看过来,黎素皮肤雪白,白到让人觉得有点不正常,甚至有人猜他是不是得了白血病,像韩剧里面的女主角一样。

黎素将几页画纸递给了他,他接过,看到上面是画的他,还有他的同学,他的爷爷,窗户,窗户外面的树枝……

男孩子很惊讶,要道谢,黎素却又躺下去了,将脸埋进被子里。

黎长恩来看到了这一幕,之後跟着做了阑尾炎手术的男孩子出来,就说,“谢谢你。”

男孩子觉得很奇怪,问为什麽道谢。

黎长恩道,“他很少画人物,他画你们,说明他喜欢你们。”

男孩子道,“哦,那我们要谢谢他才对。他……他是白血病麽?”後面一句话带着一些悲伤。

黎长恩摇摇头,“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出来而已。”

男孩子很惊讶,然後说,“哦,他的确是太过安静了,四天,没听到他说一句话。”

黎长恩难受地咬了咬牙,“是我的错。”

男孩子道,“其实我觉得送他去练太极,或者打球这些,是不是会更好。”

黎长恩道,“他不喜欢这些。”

等黎长恩进病房里来,黎素已经把头又从被子里露出来了,神色很淡,对黎长恩说,“爸爸,我想回家。”

黎长恩又把他带回了家,在车上,黎长恩说,“素素,你之前不是说很想去挪威,我们现在去那里旅游,去吗?夏天正是时候。”

黎素把脸埋进书里去,摇头,“不去。”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说,“我要了和你一个病房的那个哥哥的电话,他是学古汉语文学的,你要不要和他交个朋友。”

黎素继续摇头,“不要。”

有一堵无形的墙在父子之间筑起来了,黎素只想这堵墙越厚越好,厚到爸爸看不到他,而黎长恩,却不知道,应该用什麽办法才能够把这堵墙打破,他只看到黎素对他越来越冷淡,要离他越来越远,他却没有办法阻止,没有办法继续把他拉在身边要他不要走。

所幸很快安维就回来了,黎长恩得知这件事,就让安维来自己家里接黎素去唐文砚那里画画。

上一篇:流光印记 下一篇:但求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