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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道(21)

“没。”

吴泽喝了口水,往场上看:“这小子心理素质挺强的。”

罗娜盯着场地,段宇成在比赛时注意力非常集中,平日训练他跳成一次总会回头找罗娜,但在真正的比赛里,他的视线只看着那根横杆。

1米9的高度已经淘汰了一批人,横杆升到1米95。

段宇成再次一次过杆。

罗娜情不自禁拍了一下手,感觉心里越来越踏实。

吴泽说:“及格线就别想了,1米95估计会卡掉一大批人。”他细琢磨了一下,又说:“B组估计也够呛凑6个能过1米95的,他们俩这稳进决赛了。”

罗娜没有说话,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看了场边高明硕教练一眼,他的嘴角也抿成一道钢线。

不久后,担忧变成现实。

江天2米第一跳失败。

“不是吧……”看台上其他队员十分惊讶,2米在平时训练里都是江天随便玩一玩的热身高度,竟然会试跳失败。

戴玉霞神色凝重,低声念了一句,“我就知道。”

轮到段宇成试跳2米,一次成功。

高度到了2米,A组只剩下四个人了,江天只要过杆就稳妥晋级决赛。

第二次试跳,看台上的A大学生都站起来了,他们看着江天助跑,起跳,过杆——最后腰部刮碰,杆子跟人一起落到垫子上。

“你的起跳点没定好。”江天回到休息区,段宇成对他说。

其实他没说得太直白,江天岂止是起跳点没定好,他所有的动作没有一个是到位的。

“你活动一下吧,身体太僵了,静一静再跳。”

“我用你告诉我怎么跳?!”江天忽然大吼了一声,段宇成眉峰紧了紧,没有应声。

现在场上只剩下江天和一个师范大学的选手,不同的是那名选手已经跳过1米95,而江天却还没有成绩。

在他吼完那句话后,两个人转身不再看他的第三次试跳,一个是戴玉霞,一个是高明硕。

“完喽,高教练生气了。”吴泽哼笑道,“江天惨了。”

罗娜瞪他,“你还说得出风凉话。”

吴泽手肘搭在铁栏上,嘴角虽弯,眼神却冷静自制。“这种情况你见得少吗?”罗娜不语,吴泽又道:“回去估计主任要找他谈话了,你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时戴玉霞从他们身后走过,罗娜问她:“你去哪?”

戴玉霞镇定道:“他肯定是没成绩了,我得去看着他点,以防他跳楼。”

罗娜:“……”

戴玉霞预言成真,江天第三跳也失败了,看台上鸦雀无声,谁都没料到这样的结果。

江天失败后,泄愤一般将横杆狠狠摔到垫子上,头也不回离去。

他在出口处碰见戴玉霞。

“滚!”

江天脸色奇差,身体也像酒精过敏了一样大片发红。戴玉霞把他拉过去,“你要上哪去,你得跟队行动。”

“滚开!”

江天像得了狂犬病了一样,拼命挣扎想甩开戴玉霞,但戴玉霞始终不松手。最后他一怒之下猛然用力,手掌不小心扇在戴玉霞的胳膊上,声音异常响亮。江天知道这一下有多重,他手掌几乎是麻的。戴玉霞穿着短袖队服,胳膊迅速红肿起来。

江天咬牙,抽回手臂。

通道里安安静静,不时有凉爽的秋风吹过。过了半分钟,戴玉霞转回头,脸上也没见什么怒色,声音也一如既往平静。

“冷静下来了?”

江天彻底脱了力,站都站不稳,他靠着墙壁蹲下,低声说:“你去冷敷一下,那是你的投掷手吧。”

戴玉霞哼笑:“这影响不了我,你当我是你呢,纸糊的一样。”

江天甚至提不起反驳的力气。

静了片刻,戴玉霞低声道:“江天,别跳了。”

江天抬头,戴玉霞壮硕的身躯挡着通道里唯一一丝光线。他看不清她的脸,汗水蒙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说:“到这里差不多了,算了吧,别跳了。”

他听完这话愣了好久,才慢慢捂住脸,埋下头。

地上一点点湿润。

他只跳了三次,没可能出这么多汗,他过了好久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第十六章

这一日的比赛成绩有喜有忧。

A大田径队在径赛100米、1500米两项,以及田赛跳高、跳远、标枪三个项目里,都有运动员进入决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横跨两项进决赛的段宇成。

省运会主体育场就在本市奥体中心,赛事方统一给本地和外地的选手都安排了酒店。罗娜征求众人意见,大家都觉得回学校休息比较方便,于是在开过短暂的总结会议后,众人乘坐校车返回A大。

段宇成回校后被高明硕拉去做跳高指导,高明硕谈完再轮到吴泽去做百米指导。因为第二天没有段宇成的比赛,他们谈得都比较深入,一直聊到晚上十点多,段宇成困得睁不开眼睛。

结束后段宇成没有马上离开,他去找罗娜,想问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叮嘱自己的。

他在罗娜的宿舍楼下找到她时,她正在跟江天说话。离得远,段宇成听不清谈话内容。他们站在繁茂的灌木丛前,头顶有盏细高的路灯,光芒微弱,表情也藏匿在浓郁的阴影中。

已入深秋,灯旁偶尔还有小虫徘徊。

段宇成在远处等了一会,发现他们没有要聊完的迹象。他从一边的主干道上来回走了两趟,罗娜和江天都没有注意到他。

再等下去段宇成怕自己会睡倒在路边,只能打道回府。

宿舍里只有贾士立和胡俊肖,段宇成随口问了句:“韩岱呢?”

正在整理笔记的胡俊肖说:“去图书馆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今天比得怎么样?”

贾士立从夜宵里抬起头问段宇成说:“施茵一直找我,快给我逼疯了,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段宇成说:“我比赛时不开机。”

“比得怎么样?”

“还不错。”段宇成简短地汇报了一下战况。胡俊肖回头,递给他一个本子,说:“行啊你,都两项进决赛了。这是今天上课的笔记,你看看不?”

段宇成摇头,“先不看,比完再说。”他说完就爬床上去了,贾士立在下面问:“这就睡啦,澡都不洗了?”

“不洗了,比完再洗。”

贾士立和胡俊肖相互看了一眼,说:“完了,比魔障了。”贾士立再次建议,“你冲个热水澡呗,这一天多累啊。”

段宇成躺在床上,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他觉得自己或许该跟贾士立说一下不洗澡的理由——赛前肌肉最好处于紧张状态,这样才有利于出成绩。而洗澡,尤其是洗热水澡会促进血液循环,加快新陈代谢,让精神和身体都放松下来。

比赛没结束,他还不能放松。

他想开口解释,但眼皮越来越沉,嘴巴刚启了一道小缝就彻底失去意识了。在沉入梦乡之前,他似乎又看到了夜色里罗娜与江天交谈的画面。

罗娜跟江天聊了很久,聊到最后江天都坐在路边台阶上。

罗娜问他:“你还想继续练吗?”

江天低着头,他想在地上找找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但地上没虫,没草,连小石子都很少。

“我不知道……”他无力地说,“我比不出成绩,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到比赛我就这么紧张。我家里还不知道我比得这么差,他们很期待我这次比赛。”

罗娜说:“你不要管别人,你自己怎么想,还想继续走这条路吗?”

江天抬头,“高教练对我肯定彻底失望了,他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还没到这么山穷水尽的地步。”罗娜声音很稳,她没有太过感性地安慰江天,也没有冷冰冰地阐述事实,她用一种极为客观的,让人能够静心思考的语气对江天说:“你平日训练成绩在这放着,实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每个运动员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的短处就是意志品质较为薄弱,容易被困难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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