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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166)

“你要干什么!”太子又问了一遍,太子妃握住了剑柄:“元晰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亲手取你性命——我说过的。”

下一刹,太子一把抓下剑架上的宝剑,寒光唰然出鞘。

崔氏冷笑出喉,扫了眼还在迟疑不绝得宫人侍卫,提高了三分声,道:“都退下——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再看下去,这条命横竖是保不住了。”

她脊背挺得笔直,话语间,似有一股气势犹如洪水猛兽般,怒吼着奔向四面八方。

第108章

宫人们仿佛那被人控制着的皮影,不约而同地向外退去。

太子妃提着剑,一步步走向太子:“我若是你,早就了断了自己了。”

“你……”太子双目猩红,“你疯了吗!杀了我,你也活不过今天……”

“杀了你,我便去陪元晰。”崔氏说罢悍然刺去,银色的冷光在昏暗的殿中犹如游龙划过。太子闪身挡开,紧咬着牙关一剑刺向崔氏后背,千钧一发之际,崔氏蓦地侧避,只觉背后微凉后依稀有热流淌出,心知已受了伤,愈发狠厉地又刺了上去。

她知道太子习过武,即便学艺不精,也比她强。

可她也知道,她不能死在太子前头。她若不了断了他,他便还能享乐几十年,指不准还能当一把太上皇,那太便宜他了。

太子挥剑挡开了她的下一剑,正要劈下一记,忽见一道灰蓝色人影自殿外冲来。

“殿下!”张子适迈入门中,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脚下一滞。下一刹,只见太子已继续朝太子妃砍去,虽则全无章法却使了十成的力气。太子妃顿时处于弱势,连连退避,举剑匆忙格挡,张子适将心一横,信手提起一旁剑架上的剑。

太子妃很快便被逼向墙边,眼看还有几步便再无处可退,她将心一横,觉得已无必要再挡。

——既然已准备好去陪元晰,她还怕什么?她可以在他劈下来的同时,一剑要了他的命。

思量间,太子妃后脚已触及墙根,她横在身前的剑陡然转向。

太子正挥剑劈她面门,见她剑锋转向蓦地一惊,然而在崔氏的剑刺来之前,一股剧痛忽地从背后袭来。

那剧痛穿过皮肤,刺过脾脏,又自胸膛刺出。

太子怔然低头,看着眼前刺出的剑刃上挂着的淋漓鲜血,不可置信地扭头。

然后,他圆睁的双目,迟钝地认出了对方是谁:“张子适……”

适字吐出的同时,深红的鲜血蓦地涌出,张子适不禁手上颤抖,闭上眼,才有力气将剑拔出。

太子栽倒下去,张子适松了剑柄,太子妃怔怔然望着他,颓然跌跪在地:“你来干什么……”

她嗫嚅了几遍,又抬头怒吼起来:“你来干什么!”

张子适仍还惊魂未定地愣着,好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过了良久,他才意识到崔氏在质问他。

“你来干什么啊!”崔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崩溃地拽住张子适的衣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来!”

张子适向后趔趄了几步,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你不能死。”

崔氏神情恍惚地抬头:“我当然可以死!我都想好了……阿宜与皇位无关,谁继位都不必苛待她!我、我就去陪元晰就好……你来干什么!”崔氏的眼泪一涌而出,然后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你来干什么……现在怎么办……”

“你不能死。”张子适还是这句话,然后,他攥在她腕上的手紧了紧,“我不想让你死。”

“现在怎么办……”崔氏对此置若罔闻,挣了一挣,脱开了他的手,疲惫而无助地坐到了地上,“现在怎么办。”

她不想拖累张子适,就像她即便早已情难自禁,也始终克制着不愿与他有太多瓜葛。

因为他那么好。

她的命数是早已定下的,从嫁给太子开始,一切就都不由她做主了,可他原本有那么好的前程。

他是太子太傅的得意门生,陛下也已知道他的才能。听说他马上就要去担别的差事,三省六部随便他挑。

他那么好……

可是现在怎么办?

皇帝走进东宫的时候,宫人们早就被看了起来。

他步入太子的寝殿,殿中一片狼藉。

来自于他唯一的儿子的浓重血腥气在殿里萦绕不散,皇帝看到他趴在那里,大半的衣衫都已被鲜血染红,双目仍睁着,手上还握着剑。

太子妃跌坐在离他不过几步的地方,好像失了魂魄一般,目光也空洞了。

再几步远外,张子适站在那儿。

他已恢复了大半的平静,见皇帝进来,就垂眸跪了下去:“陛下,臣……”

“是儿臣干的!”太子妃刹那回神,不管不顾地拽住了皇帝的衣袖,“是儿臣干的!人是儿臣杀的!张大人进来阻拦未果,陛下……”

“是臣做的。”相比之下,张子适的语气显得慢条斯理,“臣气不过皇长孙这样离世,所以杀了太子,还吓坏了太子妃。”

皇帝停住脚步,看看太子妃,又看看张子适。

张子适伏地叩拜:“臣死罪。”

皇帝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死寂里,艰难地开口:“元晰离世,朕知道你们都难过,朕也一样。”

太子妃张惶不安地想再做争辩:“陛下……”

“但你们一个是元晰的母亲,一个是元晰的老师。元晰如若在天有灵,必定希望你们好好活着。”

他说着,好似气力有些不足,长缓地缓了一息,才又续道:“太子暴病而亡,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他这一世不忠不孝不仁不慈,你们为他伤神,不值得。”

殿中的气氛陡然变了一变,张子适和崔氏都错愕地望着皇帝,又都说不出话来。

皇帝再度看向了太子妃:“但朕不能留你太子妃的封位,你不要怪朕,因为朕不想让他以太子的身份下葬。”

让他死后的安身之所比阿迎和元晰更好,他这个当父亲的,就对不起阿迎,也对不起元晰。

太子妃挂着满脸的泪痕,想点头答应,却僵在那里,动也动不了。

“朕会赐阿宜一座翁主府,你带着阿宜住出去,好好照顾她。”

皇帝说罢,看向张子适:“你在元晰头七之时,便已请旨赴陇南为官了。太子暴毙之时你不在洛安,更不在东宫,一切传言为何与你有关,你不清楚,你只知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子适木然地望着皇帝,木了许久才惊然回神,再度拜了下去:“臣……谨记。”

“都退下吧,朕累了,朕想自己待一会儿。”皇帝疲惫不堪地摆手,崔氏和张子适在尚有几分恍惚的神思中行大礼叩拜,然后先后退了出去。

皇室巨大的变故,顷刻间压过了时疫带来的阴霾,在早春里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议论。

“听说太子暴毙……”

“陛下真是恼了他,竟在他死后废了他太子的位子,也不知是以怎样的规制下葬。”

“听说是先前教太孙念书的一位大人杀了他?”

“不可能,听说那位大人早就赶赴甘肃做官了,当时都没在洛安。”

“哎,我听说是太子妃……”

“那更不可能了,若是太子妃,陛下还能让她好好的出宫,继续抚养太子留下的女儿?”

“哎,也对……”

这样的传言久久不散,直至二月中时疫结束时,都还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太医院设在民间的官衙撤去的那天,恰是谢远入葬的日子。刘双领终于打听到了些结果,走进正院却没见到谢迟,叶蝉叫住了她:“跟我说吧,我去告诉他。”

刘双领就将事情说了,叶蝉点点头,取了件厚薄适宜的斗篷,就径自举着伞出了门。

外面正下着一场细雨,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里,冰冰冷冷地落在地上。

叶蝉在花园的亭子中找到了谢迟,上前帮他去披斗篷,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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