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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妆(57)+番外

“说。”霍洹面色稍沉,“朕看见了,你说清楚。”

“求陛下别问……一点小伤罢了。”云姒低伏在地,说得颤颤巍巍。

霍洹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腕上那片伤,他看得很清楚,一大块淤青上有三四个红豆大的圆痂。那痂应是刚结不久,颜色仍红得很明亮,和周围的青紫相趁着,很有些可怖。

就算宫女做事偶尔有个磕磕碰碰受了伤难免,但那伤分明不是磕碰出来的样子;即便往尚食局想,兴许有烫伤灼伤……可看着也不像。

霍洹自然而然地要过问几句——关心云姒倒还是其次,他头一个反应,便觉得云姒是云婵的堂妹,当这宫女,尚食局多多少少该看云婵的面子多照顾些才合情理。如今“照顾”有没有且先不提,把人伤成这个样子,实在想是有意给云婵脸色看。

而若连尚食局都敢给云婵脸色看……云婵平日里又得有多少委屈,是他所不知道的?

大抵是因为本身在意的也不是她,见她不说便也没耐心多等。霍洹稍缓了口气,视线移向一旁的宦官:“传尚食来问话。”

“不要!”这厢一声“诺”都还没应完,云姒已蓦地抬头惊呼出声。觉出失礼,她缓了缓神,复又拜下去,断断续续地道,“陛下别……别为难尚食女官,此事和尚食女官没有关系。”

“那你就自己说。”霍洹睇着她,语气温和下来,“不管是谁,朕绝不为难你;若拿此人问罪,也不会说是你供出的。”

“是……” 云姒好似许久下不了决心去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一咬牙,道,“今日堂姐生辰大吉,奴婢失手弄坏了一份贺礼,堂姐不高兴了,所以……”她及此不再细说,赶 忙又一叩首,忙不迭地为云婵辩解起来,“陛下可别为此拿堂姐问罪……是奴婢自己做事不小心,不怪堂姐的。”

霍洹好一阵子错愕。

这答案实在是和他心中所想背道而驰了。他一番逼问,为的是想知道目下又是哪一方在为难云婵,得知的却是……这伤拜云婵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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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御医来。”

许久之后,皇帝才又道了一句。复又睇一睇云姒,目光有些复杂:“你坐吧。”

“谢陛下……”云姒谢了恩,依言去侧旁落座了。一语不发地静等着御医,就连御医到后为她疗伤时,她也是问一句答一句,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霍洹没有急着去就寝,又拿了本奏章在手里翻看。时不时地听到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眉心难免一皱。

只消片刻,御医已为云姒包好了伤处,纤细的手腕上白练缠得平整。她站起身,低着头走上前去,说话声低如蚊蝇:“奴婢想……求陛下件事。”

霍洹抬了眼:“你说。”

“陛下能否……不告诉堂姐,奴婢将此事同陛下说了?”她羽睫颤抖着抬起来,楚楚可怜的神色,“若堂姐知晓此事,必定要生奴婢的气的……伤了姐妹情分。”

话说得到位,明明白白地让听者知道,虽则云婵心思恶毒,她却还顾念着二人间的情分。霍洹听罢默了会儿,遂一点头:“好。”

“谢陛下。”云姒又一次道谢,默了一会儿,便说,“那……奴婢就先告退了。今日堂姐留了奴婢在端庆宫服侍,此番已耽搁得久了些,若再晚些,只怕……”

她说着,贝齿紧衔住下唇,神色间分明蕴着惧怕,好像是已然预见在宣室殿耽搁了这么久后,再回到端庆宫会受到怎样的责备。

“奴婢告退。”云姒再度福身,算得正式告退。一步步向外退着,眼眶逐渐显了微红,足下的步子行得极慢,显是带着不安和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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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婵一觉醒来时,见到的便是白萱与林端满面的焦灼不安。

蹙着眉头坐起身,她刚问了一句“怎么了”,白萱便上了前。

“奴婢刚听说……昨晚、昨晚堂小姐去了宣室殿,竟被陛下留下了,在宣室殿宿了一晚。”白萱眉头紧锁着道,云婵大惊:“你说什么?”

“长 公主别误会……是让她在侧殿睡了一夜。”白萱连忙解释道,顿了一顿,满是懊恼地又说,“奴婢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昨晚长公主睡后不久,堂小姐就要回尚食局, 说是自己忽地换了地方睡不着……奴婢不好拦着,就任由她走了。当时瞧着没什么不妥,可、可今日听宣室殿那边议论……说她去面圣时,穿的是……一套长公主的 衣服。”

穿的她的衣服?

云婵按捺着心惊,无暇多追究是自己的哪一身衣服,追问道:“然后呢?”

“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问不出……”白萱急得有点带了哭腔,“但听说……堂小姐在陛下跟前说了长公主许多不是。后来陛下传了御医,说是为堂小姐医伤……”

一切都超脱预料了。

云婵想着借宫宴试她的心思,觉得她若对霍洹有意,决计不会错过这机会。云姒没有动作,她便放了心。

谁知……她没有动作,并不是因为无此意、也非因为耐得住性子。而是因为早已有了别的安排,根本不屑于此。

她也真是胆大……

直接到宣室殿去面圣,这得是多大的胆识。还真是会说话,看来既言明了自己的不是,又没让霍洹听出什么破绽来。若不然,又怎会让她歇在宣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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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太多思量,云婵便匆匆地盥洗更衣,吩咐备步辇去宣室殿。

行至半途,稍静下来的心才有了思量的余地,却是越思量越没底。

压根不知她说了自己什么“不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会不会更显得心虚、越描越黑?

她自认没有什么把柄握在云姒手里,平日里待云姒也算不错,尚食局那边她也替云姒打点过……那么,云姒能说出她的什么错处?

还有,最要紧的是……霍洹他信了多少?

摸不清的太多,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步辇在宣室殿前落下,云婵抬头看了一看,行上长阶。

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步子也变得时快时慢。待得踏上最后一层,一望眼前殿门,长沉了口气。

皇帝还未退朝,殿门口的宦官许是看出云婵面色不好,不敢让她在外多等,请她入殿候着。

云婵便进了殿门,途经侧殿时,脚下狠狠一滞。在殿门口懵了好一会儿,终是提步走了进去。

这个时辰了,云姒竟还在宣室殿。

霍洹尚未大婚也无嫔妃,宣室殿里自然没有备下妆台之类的东西。云姒跪坐在案边,铜镜立在膝上,用桌沿支着,正梳妆打扮。

她身上穿的,还是自己常穿的那身曲裾,极简单的料子却很舒服。因着年龄轻些,云姒被这身衣服衬得更娇俏。目下,正对着镜子全神贯注地戴着耳坠,那嫣红的颜色和淡蓝的料子相映,在素净中添了一抹艳丽。

“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尚食局去?”云婵问道,云姒稍有一怔,抬眼看了看她,未答。

“你做了什么?”云婵又问,克制不住心中的失望与愤怒,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

“为 自己铺个路而已。”云姒笑了一声,将耳坠戴好,又对镜理了理钗上流苏,笑意吟吟地看向云婵,遂答了她的前一问,“这个时候还没回尚食局,自然是想等到下朝 向陛下叩首谢恩的。堂姐可别急着轰我走,若不然让陛下知道了,不一定会怎么想,到时候……堂姐可不能怪我这个做妹妹的引了什么误会。”

“‘为自己铺个路而已’?那又何来我与陛下生什么误会!”云婵的羽睫稍稍一颤,迫出一声轻笑,“你竟拿我做垫脚石……从小到大、从入宫至今,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

“堂姐一直待我很好。”云姒会以一声轻笑,从案前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云婵,“但堂姐你在……天地之间,就没有人会公平待我。”

作者有话要说:云婵: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