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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36)

我苦笑了:“当然,唯一提得上台面的就是你伟大的爱情。可是我有胎儿需要照顾,有工作要忙,真没有跟你讨论这件事的时间。接下来要说的是第二点,你与亚欧打算如何发展,我不感兴趣,请不要再来骚扰我。”

“如果你痛快跟亚欧离婚,我们当然用不着再见面。”

“俞小姐,我现在确实相信你非常爱亚欧了,因为你看起来简直一点也不了解他。他从来都不可能需要别人来为他争取什么,更别提干扰左右他的决定。我与亚欧何时离婚,以什么条件离婚,完全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和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你是成年人了,再以这么天真烂漫的姿态出现非常不合适。”我转头对子东说,“结账吧,我们回家。”

过马路进了小区,子东要开口,我摇手示意他别作声,他被我的脸色吓到,扶我回家。我勉强支撑着,一进门便冲入卫生间对着马桶翻江倒海般大吐。我晨吐最厉害时也不过是干呕而已,这当然不是怀孕的生理反应。

吐完之后,我坐到浴缸边的地垫上喘息,子东倒水让我漱口,又递热毛巾给我,我拿毛巾捂住脸,哭了出来。子东坐到我身边,让我靠到他肩上。良久,我放下毛巾:“谢谢。”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

“如果身为弟弟都不能分担,那要弟弟有什么用。”

“你已经分担了,子东。”

我不能想象如果今天单独面对她会怎么样。倒不是怕她动粗,她自认占有了我丈夫对她的爱,带着居高临下的心理优势而来,而我害怕这样孤立无援的感觉。

“不要再想她了。”他不自觉问了与俞咏文相同的问题,“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

我摇头,他看着我的眼睛,没有再说下去。

“别说但是了,子东。所有的困难我都想过,最坏的可能无非是我要一个人带孩子生活。我想我能承受。”

我看得出他并不赞成,可再没说什么,只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重新靠回他肩头,感激他这样沉默地陪伴。

第七章

许可和许子东姐弟两人都肯这样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行事大方得体,性格宽容平和,对比下来,我真是既乖戾,又自以为是,莫非我的性格来自我完全不知根源的遗传?

想到这一点,我非常沮丧。

——何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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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子东颇受护士的欢迎——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需要特别的观察就能发现。他打过招呼之后,外科几名小护士对张爷爷护理得十分耐心,连对我爸爸和我的态度都很和蔼,而她们对着许子东讲话更不一样,声音娇柔,温柔可人,从眼神到肢体语言,亲近之意都表露无遗。可惜许子东的冰山气质并不只针对我一人,他对谁都保持着礼貌的冷淡,或者说冷淡的礼貌。在我看来,这两点是不一样的,具体不一样在什么地方,我说不清。

护士打听我跟他是什么关系,我只能含糊地说是“朋友”——原谅我不够诚实,我跟他其实连熟识都说不上,哪里谈得上是朋友。不过我不想失去护士对张爷爷的那几分另眼相看。

他与我的唯一一次对话是在张爷爷手术后的第二天。

爸爸出去吃饭,张爷爷在接受输液。我百无聊赖,盯着药水缓缓滴落,简直有催眠作用,不知不觉伏在床边打瞌睡了。被拍醒时,慌忙看输液袋,还有将近三分之一没打完,才松了口气。再一看,许子东医生正一身白袍站在旁边,宛如玉树临风,却一脸为难表情地看着我,我有些莫名其妙,也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举手示意我擦嘴角,我一摸,流了好长一道口水,禁不住扑哧笑了,一边擦一边说:“你不用替我难为情吧。”

他只得选择忽视我的调侃:“我有点事想问你,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指一下输液架,他招手叫来一名护士,嘱咐她帮忙看着,那女孩点头不迭。

我随他走到走廊尽头站定,他说:“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唐突,我并不是想打听你们的隐私……”

我叹气,打断他:“许医生,你做这么长铺垫,是想问我爸够不够钱交医药费吧?他没跟我说钱的事,但我猜答案肯定是不够,在大医院住院的花钱速度太惊人了。”

“我姐姐让我转告说她愿意代付医药费用。”

“请替我谢谢许姐姐的好意,但我不能自作主张接受。”

“也许你能劝一下你父亲。”

“他平时是很开明随和的人,但他有他的坚持和底线,我不能去触及。”

他点点头:“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发愁。”

“发愁有什么用?尽人事,安天命,总会有办法的。”

他显然对我这种不着边际的乐观持不赞成态度,可又不方便直接批评,我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许医生,轮到我问你一个问题了。张爷爷的病能治好吗?”

他马上换回医生的职业面孔,字斟句酌地说:“据我了解,他的截肢手术是成功的。至于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还需要进一步治疗,这样才能防止出现新的溃烂。”

“用通俗的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这病是不可能治好的,不继续恶化就该烧香还神了。对吧?”

他又现出那种为难的表情,我摇摇头:“唉,算了,猜也猜到了。”

“对不起。”

“没什么,医生负责治疗,并不负责科幻逆转。”

“所有家属都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我并不是通情达理,只是对一切都不抱有盲目期望而已。对了,许姐姐还好吧?”

“她还好,只是最近不大方便来医院。”

“这么说她决定留下孩子了?”

他略为惊讶,显然不理解他姐姐怎么会跟我讲到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通常情况下,我都不爱管闲事,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对于许可总有些放心不下。我迟疑一下,还是说:“你注意一下她的情绪。”

他十分敏感,盯着我问:“她还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只是……”我还是决定讲出来,“我看到过她先生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样子亲密。”

“你没对她说吧?”

“许医生,你姐姐那样心思细腻的人,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婚姻状况后知后觉,她不需要我去通报这种情况。我只是提醒你,注意关心一下她。”

他默然,我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转身回了病房。

张爷爷情况稳定之后,转回到内科病房继续治疗。

这天周锐陪我一起从学校过来,我见爸爸站在窗前发呆,便安慰他:“他只是截去了半只脚掌,无非走路会跛一点,反正他又不用参加赛跑。”

爸爸苦笑,没有放轻松的表情。我试探地问:“是不是钱不够用了?”

他摇头,我“切”了一声:“用不着瞒我,你有多少家底,我还不知道?给我交学费都花了好多,你又这么长时间守在医院没收入。”

“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操心也没用,最多省个早餐钱给你。”

他再次苦笑:“不许不吃早餐。”

我却不能不考虑到实际问题:“我听23床陪护的阿姨说,不交钱就会停药,那可怎么办?”

周锐插话:“要不然我装病,看看能不能从我爸那里骗点钱过来。”

爸爸瞪他一眼:“你消停点,少想这种没出息的点子。”

周锐只得挠头闭嘴。我笑:“要不是他爸拉张爷爷去庙里,张爷爷也不至于病成这样,他爸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爸爸沉下脸来:“别胡扯,你们两个都不许给我惹事。我会去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他站起来,拿起外套:“去借钱。”

我疑惑:“都快六点了,长途车该收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