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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55)

他们硬生生收了手,不耐烦地喝道:“让开,不然我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女人,连你一起打。”

孙亚欧粗暴地一把推开我:“走开,这里没你什么事。”

我固执地站回他身前,问那两个人:“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干什么?”

他们看向立在旁边的那个人,我也看过去,一下认出他居然是我前任老板的长子,大吃一惊:“蒋总,亚欧与你们公司的纠纷正走法律途径解决,何必动手?”

他从头到脚打量我,微微皱眉说:“你看着眼熟。”

我在他公司任职是三年前的事,而且只是一名普通职员,与他没打过几次照面,没料到他对我有印象。我不接这句话,只是说:“我是他女友。蒋总,有话请好好说。”

他盯着我,露出一点玩味的表情:“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我强作镇定地回答:“失业,惹上官司,得罪了蒋总和董事长,大致是这些吧。”

他哈哈大笑:“那你还愿意跟着他?”

我仍旧没接这句话:“蒋总,官司缠身已经足够他应付,何必还要动手,请放过他。”

他收敛笑容,哼了一声,不再理我,对孙亚欧说:“这个时候还有女人愿意跟着你,算你行。今天权当给你一个教训,我把话放在这里,那件事如果你胆敢讲出去,谁挡在你面前也救不了你。你最好识趣。”

等他们走后,我要扶亚欧,他摇头,一把甩开我:“我没事。”径直上楼。

我当然知道,以他一向的孤傲,根本不愿意让人看到如此狼狈的一刻,但我还是去药店买了消毒药水、碘酒、纱布,上楼敲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门。我给他处理伤口,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一脸不耐烦:“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情急之下,我讲着连自己都觉得蠢的话:“亚欧,我只是担心你。”

“跟你说也没用。”

“但是说出来总比让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胡乱担心好。”

他神情总算缓和下来,叹一口气:“他们父子在官司上跟我纠缠不清,意图把我拖垮。我实在耗不起这个时间,传话过去,要公布他们一个违规信托的证据,让他们撤诉,从此各走各路。他们急了眼,所以找上门来威胁我。”

“他亲自出面,说明这个证据对他们来讲关系重大。如果好好谈判,也许能够解决你的问题。”

他看着我,冷冷地说:“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觉得,你与他性格都很强硬,由你直接去说,好像是下最后通牒,他自然不肯接受,如果……”

“如果由你去说,就能挽回,对吗?”

我听出他声音里蕴含的怒意,柔声说:“我也只是想帮帮你。”

话犹未了,他已经将茶几上的东西悉数扫落:“许可,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不需要你挡在我前面,更不需要你代我去向他摇尾乞怜。”

我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看问题。”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的话尖锐而真实,我确实不了解他,可是我爱他,多么矛盾。人一旦陷入爱情,智商与自尊似乎都同时归零。我没有再说什么,默然收拾一地狼藉之后,拿起自己的包预备离开,他握住了我的手。

我垂头看他的手,再看向他,他颓然叹气:“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他的眼睛幽深,我被他那一刻流露出的苍凉孤独打动了。我想:他内心世界是丰富的,我只是需要时间走进去。

现在想想,我只能自嘲地笑:爱情何止让人盲目,还让人颠倒因果,不问缘由。其实你只是爱他,爱到愿意抓住任何一个可以留下的理由而已。

回头审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回忆变成了一件对自己格外无情的事情。

我涩然回答:“以前我做的,都是我认为值得去做的事。至于今天,请不要想多了,我怕受伤害的是我父亲。”

我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只听孙亚欧在身后说:“可可,让我们试着重新开始吧。”

我站定,迟缓地回头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说:“孙亚欧,你以为你讲出了复合的金句,我就必须感恩收下吗?”

“不,我知道你会拒绝。可是至少考虑一下,给我一个机会。我大概不值得你爱了,但尝试维护一个完整的家,我知道对你还是有意义的。”

他曾经自诩,他只要做足准备,就可以在谈判中说服任何人。也许他把我也当成了他的说服对象,并且找准了最能打动我的地方。

完整的家。那是我母亲曾经穷尽一生维护并给予我的,对我来说,当然是有意义的。

可是我生活里不明不白的事情已经太多,我还是必须要问:“为什么?你明明既不爱我,也不爱孩子。”

他长久地看着我,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开了口:“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愿意失去你。”

第十一章

那种融化感一直持续到醒来。不必拿周公解梦出来,都知道这种梦意味着什么。

明明已经进入夏天,我居然头一次做起了春梦。更糟糕的是,梦见的不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明星,而是生活中认识的男人。

那个男人尽管面目不清,但身形修长,穿着白色医生袍,根本不用猜测,我梦到的是许子东。

——何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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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拍照约在一个周末下午,经过造型师、化妆师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摆弄之后,我变得面目全非。而第一次进摄影棚站到镜头前,则是近乎魔幻的经历,比站在辛笛面前让她审视更让我不自在,我身体僵硬,目光飘忽。一想到挂在辛笛工作室墙壁上的那张巨幅海报,我就万分沮丧,懊恼之感陡然升起。

我凭什么就被他们说服相信我有与那个女孩子相同的气质?

这完全是一个错误。

辛笛弄错了,祝明亮弄错了,错得最离谱的那个人自然是我。

“放轻松。”“下巴再抬高一点。”“左边肩膀略微放低。”“脸再向右侧一点。”“过了过了,收回来。”“背要绷直。”

摄影师不断发出细致甚至自相矛盾的指令,我机械地照做着,顾此失彼,被弄得越发混乱。

“眼神太涣散了。”“不对,下巴要收回来一点。”“来,现在集中注意力,看我的镜头。”

我盯向他手持单反的镜头。进棚的时候,祝明亮就跟我科普了那套设备如何昂贵犀利,现在摄影师正通过镜头看着我,而镜头大约是不会说谎也不会出错的。想必他已经发现,他在浪费时间。

我听到叫停的声音,回头一看,辛笛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我猜她大概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工作人员四散休息,我颓然坐到地上,伸展僵硬的双腿,她走过来递一杯咖啡给我,坐到我身边。

“是不是我表现得实在太糟糕,你不得不来给我励志了?”

她失笑:“不,我并不擅长烹制心灵鸡汤,你也不像你认为的那么糟。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初次面对镜头表现不自然是正常的。我认识很多模特儿,还特意请教过,照她们的说法,要想保持镇定,既要知道观众与镜头的存在,又要视他们为无物。”

我实话实说:“可是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符合你们的期望。”

她看着我,神情是温和的:“你可以质疑老祝的目光,毕竟这段时间他被我逼得急了,搭讪了不少女孩子去公司面试,看走眼的时候太多。但你要相信我,我认可的女孩并不多。”

我脑中再度浮现她堂妹的美丽面孔,嘀咕着:“我跟你堂妹明明是两回事。”

“我堂妹拍那组照片至少是十来年前的事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是想告诉我,她已经老了,不再是海报上那个美女了吗?我不相信,我认识一个姐姐,今年三十四岁,仍然非常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