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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64)

“你与周锐怎么了?”

她笑了:“许医生是不是跟你说看到周锐移情别恋了?”

“他很关心你,我还笑他,说他居然也能看出别人的感情状态了,简直可喜可贺。”

她有一会儿没说话。

“不过毕竟你们都还小,也许不想早早安定下来。”

“不要说我觉得安定的吸引力不大,周锐这种人,太贪玩,再过十年字典里也不会有安定这个词的。”

小孩子们的分分合合,不知怎么的让我嘴角含笑,也许只在这个年纪,有着青春丰沛的精力与激情,怎么折腾都不会伤筋动骨,到了我这年龄,哪里经得住。“这么说你并不怪他?”

“怪他?”慈航瞪大眼睛,“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对不住我。”

完了,我彻底跟不上小孩子的思路了。

“我们从来没有相互许诺过什么,我也不觉得他喜欢我。”

“他当然是喜欢你的。”

“好吧,那就是我对他没有恋爱的感觉。我喜欢的人不是他那样的。”

“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

她张一张嘴,竟然破天荒脸红了,有点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反正……就不是周锐那种。”仿佛为了摆脱尴尬,她摆一摆头,说,“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大概就是见了面会心跳加快,不见面就会想念,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吧。”

“永远在一起的意思是结婚吗?那我可不想,我只想以后跟爸爸生活在一起,根本不想结婚。我理解的喜欢,就是想亲近他,得到他的身体。”

我一怔,禁不住哈哈大笑出来。她也笑:“这话是不是太直白太无耻了?”

“不,你够坦白,而且也没错。再纯洁的爱情,其实也包含着亲近的欲望。至于婚姻,”我想一想,“不过是从法律上保证两个相爱的人共同面对家庭的责任,你这个年龄,对成家没想象也是正常的。”

“我爸爸结过一次婚,是张爷爷介绍的,只维持了不到两年。”

我倒是很想知道何原平过去的生活:“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年前吧,他捡回我之后,两个人就离婚了。也许那女人不喜欢我,否则他那么好相处的人,没理由跟他离婚啊。”

“你别这么想。婚姻维持不下去的原因很多,感情再好的夫妻,也会无数次觉得疲惫。让人走进婚姻的大部分原因是爱情,但维系婚姻走到后来的,绝对不只是爱情。日常生活对于激情就是一种消耗,必须补充进去亲情、责任、相互的信任和依赖。如果没这些东西,真的很难一直到老。”

“太复杂了。所以我宁愿以后守着我爸爸,生活简单一点多好。”

我无言以对。

“哎,许姐姐,我不是有意要来给你说丧气话的。”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现在确实对自己的婚姻也没什么信心了,不过我最好的朋友生活在新西兰,她的婚姻很好,家庭幸福。所以没什么东西是绝对的。”

午后阳光被薄薄的窗纱过滤得柔和朦胧,在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安宁而静谧。印象中,我只在很久以前和夏芸在少女时代这样躺着长谈过,时间过得多么快,我已经是疲惫的中年人,隔着肚子望不到自己的脚尖,等待一个孩子的降生,对未来充满疑虑。

我们都有些疲倦了,迷迷糊糊睡着。

手机突然响起,我探身拿过来接听。

“许女士,请问你在家吗?”

我疑惑地反问:“您是哪位?”

“我是沈阳路公寓物业管理处工作人员,小刘。”

“哦,小刘你好,我目前不在那边。”

“那你家房子里住着谁?”

“空着啊,没有人住,是不是漏水了?”

他急急地说:“麻烦你赶紧过来一下,你家临街窗台坐着一个女人,看情况似乎是想自杀,楼下现在有很多人围观。我们已经报警,警察和消防员都来了,上楼叫门,无人应答,又不敢擅自撞门惊扰了她。”

我吓得一下站了起来:“我马上过来。”

慈航也惊醒了,疑惑地问:“喂,慢点,你动作不要这么生猛。出了什么事?”

我拉着她出门,去车库的路上告诉她刚接到的电话内容。

“是有人擅自闯进你那边房子而且要在那里跳楼吗?这也太奇怪了。”

我心乱如麻:“先过去看看再说。”

我带着慈航开车过去,沈阳路公寓本来就位于市区热闹地段,现在楼下果然围了大批路人,全都保持着仰头向上看的姿势,不少人举手机拍摄着,几名警察维持着秩序,消防车停在楼下,另有电视台记者扛摄像机在采访,一名路人近乎兴奋地说:“对对,是我最先看到她的。”

物业工作人员和一名警官迎上来:“许女士,你总算来了,快看看,认识那个女人吗?”

时值盛夏,午后阳光炽热,光线明亮耀眼,抬头看去,几乎睁不开眼睛。

只见8楼我家客厅窗台上坐着一个女人,长发,红裙,两条腿搭在外面,修长笔直。我看不清面目,但马上意识到我一路上猜得没错。

那是俞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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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怀疑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看不清,但应该是她。”

“她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跑到你家要跳楼?”

所有的目光都看着我,事已至此,我不得不说:“她跟我没关系,但她曾经是我先生的情人,我猜她是从我先生那里拿到钥匙进去的。至于她为什么这样做,我真的不清楚。”

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更加充满好奇,周围人开始相互窃窃私语。大约见我是孕妇,警官放缓了语气:“请你跟你先生联络,让他过来一下。”

我拿出手机,拨孙亚欧的号码,他已经关机:“我先生出差,现在应该是在飞机上。”

“把钥匙给我们吧,我们试着进去劝说一下。”

我拿出钥匙交给他,他们进去,我已经全身乏力,靠到慈航身上,她紧紧搀住我。这时电视台记者扛着摄像机过来:“请问可不可以……”

慈航一口打断他:“不可以,她是孕妇,请不要打扰。”

记者被她严厉的口气震住,却不肯走开。我的心跳得又急又快,唇干舌燥,胎儿受到惊扰,开始一阵阵躁动,带动腹部隐隐作痛。

“许姐姐,我们走吧。”

“那怎么行?”

“那至少坐到车里,别站大太阳底下,你的脸色很差。”

我汗出如雨,摇头:“没事,就在这里等着。”

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刚才那名警察下来:“许女士,她要求见你先生,我们告诉她你先生在飞机上,于是她又提出要见你。”

慈航恼怒地说:“她已经怀孕八个月,怎么能去这种场合?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做一个要自杀的姿态,不断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而已。”

警察踌躇:“我们用望远镜看到,她还割了腕,不止一次,伤口很深,一直在出血,意识似乎有些混乱。这样下去,就算不想跳楼,也说不定……”

我握一下慈航的手:“我还是上去看看。”

她看着我,只得说:“好,我陪你。”

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这边,下电梯时看到自家熟悉的大门前站着几名警察和消防员,一时有些恍惚。一名消防员轻声对我说:“下面正在支消防救生气垫,但气垫的最大救生高度是十五到二十米,相当于六层楼,你家在八楼,我们会试着从楼上窗台看能不能接近她,请你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点点头,他们让开路,慈航紧紧挽住我的手,在门边站定,不让我走进去。

这是一套小小的公寓,客厅只有十五平方米,从门到窗口不足五米距离,室内竟然没开空调,热烘烘的风吹进来,坐在窗台上的俞咏文回头看着我,她穿着红色V领无袖及膝裙子,高跟鞋脱在窗边,垂着的右手腕上几道刀口十分狰狞,鲜血淋漓顺着窗台流下去,在墙壁上拖出一道血迹,积到地板上。客厅不止一处有血迹,沙发上更是血迹斑斑,想来她割腕之后曾在屋内四处走动,甚至坐在沙发上,后来才坐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