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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无双局(146)+番外

没有大吵大闹,没有伤心大哭,穆澜很平静的接受让穆胭脂意外。她摇了摇头。穆澜并非普通养在深闺的姑娘,也并非穆家班那些没读过书的普通小子。不能以常理猜度。

周先生常来东厢算账,炕桌抽屉里常备笔墨。穆胭脂拉开了小抽屉,拿出墨盒和纸,润了润笔开写。

第一次看到穆胭脂写字。这一刻,穆澜突然想起了母亲煮茶那一幕。神态端庄,姿态优雅。墨字在白纸上显现,就像在她眼前上演了一出戏法。这出戏法把老头儿变成了骗子,把母亲变没了。真是……刺激的一天。

“你家的地址。拿去吧。”穆胭脂的神态自然而镇定。

白纸上写着八个字:大时雍坊,松树胡同。

字是卫夫人簪花小楷。字迹清婉秀润。

“胡同尽头那家。”

穆澜望着她:“您真的不给我解释?”

都被我戳穿了,还不想和我解释。您的底气来自于哪儿?

穆胭脂目光平静:“我说什么,你还会相信吗?等你愿意相信我时,再来问我吧。”

母亲想让自己看什么?相信什么呢?真是厉害,不动声色间就又掌控了局面,将自己引到了另一处地方。而她,没有选择,只能去。穆澜站起了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林一川赶到穆家时,正看到穆澜骑着那匹神俊的白马离开。

白马茶花载着穆澜奔进夜色中,快得像一道闪电。林一川无奈,只得跟着追了过去。

第158章 胡同深处有人家

大时雍坊靠近皇城,住着不少朝中官员。街道整齐,院墙后多是深宅大院。

到了松树胡同,穆澜迟疑地停在了胡同口。

夜色中,胡同里的人家挂起的红色的灯笼尤未熄灭。胡同幽深,红色的灯笼像伸到了天尽头,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也没有奔到胡同尽头一探究竟的急切。反而有一丝犹豫与彷徨。

就像当初听说自己的父亲叫邱明堂,她没有对他生出熟悉亲切的感觉一样。穆胭脂给的这个地址,也没能让穆澜对胡同尽头的那户人家生出感情。

“终究不是亲娘啊。”她喃喃自语着,清亮眼眸里浮现出隐隐痛楚。

连母亲都没了。她就是地上这抹孤单的影子。

一瞬间穆澜便决定了,悄悄去胡同尽头看一眼。不论那户人家过的什么生活,看一眼就行了。

白马太过打眼,穆澜转身骑着马在坊内寻了家车马行寄存了马匹。她打量了下自己,这身监生服也很醒目,她又去了家成衣铺子,出来时,已换上了一身皂色深衣。

林一川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寄马换衣的举动,好心地想大时雍坊紧邻皇城,穆澜夜里赶来去拜访哪位官员吗?

再回走到松树胡同,穆澜在胡同口的松树下站了站,坚定地走了进去。

母亲说:“你家的地址。”

母亲说,她的家就在胡同最深处。

松树胡同沉浸在安祥的氛围中。经过的人家都有着整齐开阔的门楣。她甚至看到有户人家拥有爵位,大门口砌着两级台阶。那户人定也是官宦人家。她会看到怎样的一家人?

今天是端午节,那户人家的门口也会挂着喜庆的红色灯笼吧?也许她会看到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棕子五毒饼。席间有严肃的父亲,温婉的母亲,白发苍苍的祖父祖母。兄长弟妹承欢膝下。家中的仆人脸上带着温和满足的笑容……

也许自己是那户人家的私生女,主人与奴婢所生的婢生女。凶狠嫉妒的大妇于是将她悄悄送掉了。

穆澜走进了胡同,像走向一个未知。

林一川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时而隐于黑暗中,时而被路边人家檐下的灯笼映出身影来。她的背影挺拔而孤单。离得那么远,林一川也能感觉到她的孤单悲凉。他想快走几步追上她,又怕打扰了她。

两个人沉默地行走在悠长的胡同里。渐渐的,脚步放得一致,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一样。

穆澜没有发现身后跟着自己的林一川。她的心乱了,就失去了小梅初绽无声听音的境界。

她沉浸在乱糟糟的思维中,木讷地前行。

直到走到了胡同尽头。

黑暗中,胡同尽头伫立着一间宅子。穆澜没有抬头看门楣,而是迅速转过了身,朝着来时的胡同走了回去。

近乡情更怯。

她不知道身后那间宅子里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场景。她莫名的胆怯,竟连抬头看一眼门楣的勇气都没有。

松树胡同里种着很多树。好些人家门口都有两株不知种了多少年的老松。林一川在穆澜转身行来时,跃到了一株松树上。

穆澜的举动让他觉得怪异。她从树下经过,灯笼的光映亮了她的脸。她的眉间仿佛笼着一团散不开的乌云。她犹豫着没有去那户人家,是什么让素来清醒果决的穆澜变成这样?林一川若有所思地望向胡同尽头。

走到松树胡同口。大街上人来人往,铺子开着门,生意红火。穆澜像站在了一条分界线上。前面是热闹的,喧嚣的,充满生活气息的世界。身后安静无人的胡同令她心悸。

来都来了。不管穆胭脂想让她看什么,她总要看一眼的。

穆澜也感到奇怪。为何她走到胡同尽头,连抬头看一眼那间宅子的门楣都生不出勇气?

“也许,又是一场引我入骰的骗局吧。”

她喃喃自语着,眼神渐渐从迷茫变得坚定。她转过身,朝着胡同尽头大步走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到了尽头,一道门槛出现在眼中。

穆澜霍地抬起了头。

星光洒在院墙上,洒在黑漆门脸上,将门洞上的杂草染上了一层银色的清辉。盖着刑部大理寺官印的封条已被风雨浸润得模湖不清,只剩下小半条贴在门上。泛黄破碎的纸刺痛了穆澜的眼睛。她吃惊地微张着嘴。

想象中的一切都不如眼睛看到的真实啊。

她的警觉在看到门上破败的封条时,回来了。

四周安静无声。穆澜确定无人跟踪,脚尖点地,身影如同一只小小的黑鸟翻过了院墙。

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

照壁后的院子呈正方型。三间正房,两侧厢房。刚入夏,院子里的枯草焕发了勃勃生机,茂密得遮住了道路,一路向厢房正房生长。门窗破败,露出了一个个黑洞。借着淡淡的星光,能看到屋里的丛丛野草。

哪怕能看到那家人好好的,她也心安了。这算什么呢?一座被抄封掉的府邸,里面的人还有活着的吗?终于进到了这里,找到了原来的家,却突然发现她在这世上依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望着眼前这一片残破景象,穆澜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听到阵阵吸鼻子的声音。

连哭也这般隐忍。林一川心里微酸,再也忍不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直到林一川到了面前,穆澜才发现他。她下意识地抬头,清亮的眼里充满了戒备。

林一川蹲下身,微笑着:“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就猜你可能家里有急事未来赴约。所以赶去看能不能帮上忙。刚到穆家就见你骑马离开。”

“对不起。我忘了。”穆澜低下了头,散去了戒备。

低头的瞬间,一滴泪从她脸上滑落。

林一川伸出了手,接住了那滴泪。他攥紧了掌心。冰凉的泪滴刹那间将他的心烫热了。他将穆澜从地上拉了起来,认真地说道:“小穆,你想哭我借肩膀给你靠。你甭怕被人听见。谁敢听,我就割了他的耳朵。”

“噗嗤!”穆澜笑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没忍住,扑扑往下掉。

林一川正想说什么,被穆澜推着转过了身。她的头就抵在了他背上,呜咽的声音像受伤的小狗。

“我娘说,她不是我娘。”

“老头儿骗我。他居然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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