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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无双局(32)+番外

哑叔将背篓接过去拎去了厨房。穆澜舀了瓢井水洗了手脸,将冻在井中的凉茶提溜了出来。几口饮下,心里最后一丝烦躁也被冲淡了。

丝瓜长势喜人,绿茸茸的顶着将蔫未蔫的黄色花朵。瓜蔓滤去了灼人的阳光,独剩下暖融融的绿意。

杜之仙坐在瓜棚架下的竹躺椅上。瘦骨嶙峋,身上搭着块薄毯。脸色腊黄,双颊泛着奇异的红晕,精神瞧着却极好。

旁边矮桌上放着一叠衣裳。他膝上搁着针线篮,一双手很稳地穿针引线,专心致志地将鞣熟了的羊皮缝进亵裤里。

穆澜拿了张竹凳坐在他面前,撑着下巴望着他笑。

杜之仙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喜滋滋地将裤子拿出来给穆澜看:“这条是练骑射时穿的。皮子缝在内侧,免得磨伤了腿。犯了事就穿那条屁股上缝了牛皮的。这条是读书用的。跪着读书是常事。冬天地上凉,膝上缝了羊皮防潮。有的先生有恶癖,专查学生是否用了护膝。摸着最多像厚的土布,绝对查不出来。”

“针脚这么细,除非剪开来查。师父的手艺巧夺天工!”穆澜心里悲伤,嘴里不吝赞赏,只盼着能哄着老头儿多开心几天。

老头醒来后,每天就给她做各种衣裳护具。做完内甲做衣裳裤子。看得穆澜伤伤心心躲在厨房哭了几回,大大方方撒谎说烧火煮饭被烟熏红了眼。老头儿也不揭穿。

一整天就这样消磨过去。直到他倦极睡着。哑叔才将他抱回房中休息。

这段时间林家几乎隔天就会送来大批药材。林大老爷身体渐渐好转,已能下地。据说补回了二十斤肉。对杜之仙感激涕零,毫不吝啬银钱,遣人四处搜罗药材。百年参还了三支,上十年份的参装了一箩筐。

药材收了。林家请来的各路名医都被杜之仙谢拒了。医者不自治,他与众不同,提笔给自己开方,硬是将精气神给养了回来。穆澜当时以为老头儿再磨叽活个几年没问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刚进八月,杜之仙的病情陡转直下。

“药没用了,何必再吃?”

惹来穆澜大怒:“你不吃怎么知道没用了?”

穆澜强行灌了他几次药,反而把老头儿折腾得吐晕过去。他也不朝穆澜发脾气,无奈的看着她。穆澜就知道再得支千年老参都没办法给老头儿续命了。

“行李都给你备好了。过了八月十五,你必须走。不然赶不及秋季开学。”

我走了,谁给你当孝子摔盆送终?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国子监几千监生学子,既然知道典籍厅管辖的御书楼中有古怪,她混进去就行了。穆澜满不在乎地说道:“等了十年,不急这半年。大不了我等到明年春闱后再入学。”

不过是舍不下他而己。杜之仙轻叹。

后院湖边那株丹桂开花那天正是八月十五。杜之仙已动弹不得。哑叔抱了他躺在平台上。他就一直伸着脖子远远望着。不肯去到树下,仿佛隔着池塘瞧着多了几分朦胧美似的。

穆澜站在后院门口瞧着,实在不忍心告诉他,面具师傅来过,又走了。

衣袖被扯了扯,穆澜回头,看到须发全白的哑叔红着眼睛。他示意穆澜跟他走,穆澜觉得今天哑叔的举动特别奇怪。从林家医治林大老爷回来后,哑叔的视线几乎就没有离开过老头儿。这样将老头儿一个人扔在这里不管,还是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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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惊艳

哑叔从杜之仙床底下拖出来一只樟木箱子。

四角包银,箱盖上雕着一树丹桂。

看到丹桂雕花,穆澜又叹了口气。扮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也能瞧出核桃对自己的情愫。到这那份上,她已经明白,老头儿宁肯让杜家绝嗣,一生未娶,心里定是有人了。还是个他没办法娶回家的人。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面具师傅。师傅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那肩宽,那背影,那嗓音怎么都不像是个女人……穆澜翻了个白眼。师父诶,你号称江南鬼才,咋就偏喜欢上个男人呢?还是个连你病得要死了都不肯来瞧你一眼的男人!

胡思乱想中,哑叔将箱子打开了。宽大的手掌小心地从里面捧出了一套衫裙递到了穆澜手中。

“真好看!”穆澜惊叹地望着这套衣裙。

衣裙柔如烟罗,捧在手里轻若无物。

裙子是春天柳树初绽新叶那种像绿雾般的色泽。褙子是迎春花最柔嫩的黄。黄与绿极难配出上佳的色彩。这套衣裳的两种色极柔极嫩,配在一起却有了明艳的感觉。只看这颜色,仿佛就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出现在眼前。

褙子的襟口用金线绣了丹桂,和老头儿那件白袍上的花形一样。一簇簇生动活泼地怒放着,淡淡的桂香盈绕在鼻端。仿佛是才从树上摘下来似的。

哑叔指了指她,让她换上。

“给给给……给我的?”穆澜激动得舌头都打卷了。天知道她多想穿裙子打扮得美美的。及笄时母亲将她带到河边,连条素裙都没让她换,往她的道髻上插了枝钗,就算成了礼。那枝银钗转手还被母亲收走了。核桃及笄时母亲都给新做了件粉色碎花的裙子,羡慕死她了。

哑叔着急地比划着。

穆澜当场石化:“让我扮师父的……心上人?”难道她想岔了?面具师傅和老头儿不是那么回事?

她仔细瞧着这条裙子,嘀咕道:“不会是师父自己绣的吧?”

哑叔居然点了点头。

她这个师父是拿得了笔,也捏得了针。穆澜今天都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她寻思着衣裳上的桂花绣得精致,江南只有李金针才有这等绣技。突然就冒出了想法,老头儿的心上人不会是李金针吧?一时间师父为讨好李金针研究绣艺的场面就出现在眼前。

“哑叔,我记得李金针曾来拜访过师父。要不,我去苏州将她带来?”

哑叔急得直跺脚摆手,不停地比划。

原来师父是向李金针请教针法,就为了亲手做套衣裙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穆澜又唉了声:“哑叔,师父都到这份上了。你直接告诉我吧,我去把人带来见他。”

哑叔的眼神分外忧伤,眼圈一点点地变红。

看懂了他的意思,穆澜也难过起来:“不在扬州啊,师父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哑叔犹豫了下,朝穆澜跪了下去。他行了大礼,眼里落下泪来。

“我知道了。”

老头儿快死了,却惦记着想见一眼心上人。见不着人,就望着那株丹桂发呆。真是可怜。

穆澜也捧着衣裳发愣。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第一次穿上女孩儿的衣裙。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扮老头儿的心上人,再让他瞧上一眼。

束了多年的头发第一次披散下来,瀑布般流泄在背上。穆澜换好衣裙,柔嫩的颜色让她的心情异常复杂。她习惯了青与黑,她将来还能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吗?

她打开房门,冲哑叔说道:“大小合适,裙子短了两寸,隔得远,不妨事。”她想,师父心里的那位姑娘比自己矮两寸,一样的纤瘦。

哑叔摇了摇头,推着穆澜在妆镜前坐好,拿起了桃木梳。

“哑叔……你,你会梳,梳梳梳女人的发髻?”穆澜第二次震惊得舌头打结。

哑叔的手变得温柔异常,顺畅地梳通着穆澜的长发。这双能开碑裂石的大手居然会挽女孩儿的发髻?穆澜呆若木鸡。她突然发现,相处十年,她并不了解老头儿,更不了解看上去憨厚的哑叔。他们都有着什么样的过往?

老头儿年轻时也潇洒倜傥,玉树临风。先帝都恨不得招为驸马的人物,什么样的姑娘能骄傲地对他不屑一顾?

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就像春草一样,疯狂地冒出来。让穆澜走进了一片迷雾。她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心如乱麻,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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