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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109)

他去的时候红毯已经结束了,正要开始为期两天的短片单元的展演。

展演的每一天,都有数十场的主创座谈会。

周濂月恰好赶上了南笳他们那一场。

他被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带入放映厅时,《苦芦苇》已经播放了两分钟了。

女主角刚跟楼下的记者认识,银幕里,女人一张脸憔悴、死气沉沉,但在和记者对视的一霎,眼里情欲暗涌。

十几分钟的篇幅,不够故事充分展开,两幕过后,女人就和记者上床了。

分明没有任何过分裸露的镜头,一场床戏却叫人面红耳赤,像是沉于水底的两个人,互相过渡氧气、又掠夺氧气,直至共赴死亡。

南笳在这戏里没有任何的偶像包袱,溺于情爱时微微的面目扭曲,以及发自于本能的呻吟,原始而不加任何修饰。

周濂月跷腿斜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一条手臂抵在扶手上,撑住了脑袋,另一只手里,颠倒着把玩一只银色打火机。全程面无表情。

为一个虚构的故事里,虚构的人物发生的虚构的情节而过分觉得骨鲠在喉,实在不是理性人的做法。

可仍不免想到。

在这之前,只有他见过她的这一面。

短片十五分钟左右,女人被家庭和婚姻所束缚时的行尸走肉,和与记者偷情时的活色生香不断地交替、对比。

谁都对这不道德语境下的女人,产生了怜惜之感。

这就是文艺作品的魔力,以最低限度的杀伤力,探讨最复杂的人性。

而后,到了将结尾处,揭露那所谓的活色生香不过是女人的一场幻觉,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结局,记者走了。

女人趴着锈蚀的防盗网,抬头看着灰暗的天空,镜头定格于一双虽然活的,但已经死亡的眼睛。

然后画面渐黑。

简短的片尾字幕之后,灯亮起来,主持人请上了《苦芦苇》的主创团队。

周濂月稍稍坐正了些。

南笳和片中饰演记者的瞿子墨坐在一起,两人都穿一身灰色。

主持人明显也留意到了这一点,专门问南笳,是不是商量好了的。

南笳接过麦克风笑说:“不是。纯属巧合。”

主持人笑说,“那也可见你们两位的默契了——”

到观众提问环节,有人问南笳拍摄的时候哪一场戏让她最难忘。

南笳拿起话筒笑说:“我最难忘的那场戏严导删了,成片没有。按照原剧本,最后有一场投河的戏……太冷了,你们想象一下,十一月下旬的天气——还是南方。”

观众都笑出来。

有人顺势问严导:“为什么删掉了投河的戏?”

严导说:“从艺术和主题两方面来看,这个桥段都太浪漫太轻佻,经不起审视。”

“严导认为死亡很浪漫?”

严导笑说:“这位观众看得出来还很年轻,是大学生吧?觉得死亡不浪漫,很沉重,也是一件好事。”

有人提问瞿子墨:“还会考虑跟南笳老师再合作吗?”

瞿子墨笑说:“那肯定的。”

“想要合作什么题材呢?”

瞿子墨作沉吟状,“爱情片。民国的那种,硝烟烽火,家国天下,儿女情长……你们懂吧?”

大家纷纷笑了。

如上这些,周濂月都似听非听。

直到座谈会将结束,主持人让主创的各位互相评价,周濂月稍稍地提起精神。

看见南笳转头看向了瞿子墨,笑说:“瞿老师是个很表里如一的人,和他合作我很放松。我有些时候比较执拗和要强,尤其是专业领域,所以我在片场很少会有被照顾的感觉,但瞿老师会给我这种感觉。”

瞿子墨插话:“毕竟是同门师兄妹,照顾应该的……”

周濂月起身,转身从一旁的退场出口走了。

穿过走廊,去洗手间里点了支烟。

也没抽两口,草草地碾灭了。

——

八月上旬,南笳留出两天的档期,去录瞿子墨的那档综艺。

录制地点当然不在瞿子墨的草莓园,而是距离东城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海岛上。

碧海蓝天,花木扶疏,安静避世,物产丰富又民风淳朴。

唯一缺点就是晒。

主打休闲的慢综艺,每期的飞行嘉宾都需要跟邀请他的常驻嘉宾一起,负责当天晚上大家的晚餐,要求必须有一样食材是自己劳动所得。

南笳是个只会泡泡面的人。

于是提议瞿子墨负责做饭和搞定其他食材,她来负责“劳动所得”的这样食材。

三小时后,南笳拎着一条大鱼回到录制小屋,瞿子墨都惊呆了,笑问她:“你从集装箱里出来的,怎么一股鱼腥味?”

南笳闻了闻肩膀处,笑说:“我去换身衣服。”